刘清风从未想到,在这荒凉的极寒高原,竟然会遇到如此强大的兽人,谁说兽人在寒冷中消亡?谁说兽人式微不足为虑?屑小之族似乎已经远不是帝国通史描绘的那般孱弱不堪了!
这个野蛮血腥的种族,已经学会了蛰伏、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在残酷的环境如何变得更强!
一路北上,刘清风并未停留,即使望见密密麻麻的兽族部落迁徙向南,察觉兽神大祭司的中军大帐,也并未出手。刘清风潜隐而过,避过南移的兽人大军和部落。
他目睹无数雪兽向南而去,见到无数同族的尸体暴尸雪原,听到凄厉呼啸的北风,似乎在为亡者哀悼。刘清风心中动辄,暗下誓言,定要找出那万恶的源头。
那震慑人心的脉动,那催生一切的脉动,其源头并非兽神大祭司所在,那里只是一个节点,正真的源头在北方,在极寒高原,在更北方。
终于快要接近了,却不料被拦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
那座巍峨的雪山,目力可及,然而,眼前这位枯瘦如柴、面容枯槁的老兽人,却如同另一座巍峨的山挡在了刘清风前面。
山!刘清风想不到自己也要用这个词来描绘敌人,这已经是一种可怕的前奏,战未起,心已怯,这是刘清风不能容忍的。
刘清风须发皆张,一股恐怖的气息以刘清风为中心轰然扩散,雪花飞扬,,在空中观察就能看到,一个圆形的气浪猛然四散。
老兽人身着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兽皮,手里拄着一根干苦苦的木杖,可是身体却纹丝不动,即使那骇人的气息席卷而来,老兽人依旧纹丝未动,就连那一头稀疏灰白的头发,在狂风中也静如止水。
刘清风拳头紧握,眉头紧皱,一滴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头顶的天空,云层在涌动,一个方圆数十公里的漩涡风暴正在慢慢成型。
“咳咳咳,阁下一身修为如渊似海,老朽佩服不已,只是圣地之前不易大动干戈,阁下请回吧。”老兽人说罢就阖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一般。
刘清风神色挣扎,他修道过百年,遇到强敌无数,自从踏足悟气之阶,修为稳步提升,未尝一败。然而他一个几乎快要踏入人族顶尖强者之列的气道大能,居然看不清眼前老兽人的深浅,就是面对帝都元老院那几位,刘清风也没有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
“阁下身后,乃是祸乱之源!大祸降临,天冬生灵涂炭,北方三省岌岌可危,李某身为乾帝国帝室供奉,自然要一探究竟。”刘清风说得斩钉截铁,没有留丝毫后路。
老兽人再次睁开了眼睛,抬起眼皮瞧了瞧天空成型的能量风暴,叹了口气,“既然阁下执意如此,那老朽就只好讨教阁下高招。”
刘清风六识全开,精神之弦延伸到空间各个角落,只要老人汇聚能量,他就先发制人,面对这个级数的对手,一招足以定乾坤,而先手的重要性也就显而易见。
可是老人只是提起了木杖,没有任何精神之弦延伸出来,没有任何能量调动,可是当老人将木杖落下时,一股强烈无比的危险感席卷刘清风的全部感知,可是危险来自哪里,刘清风竟然无从察觉!
刘清风不再犹豫,天空中的能量漩涡陡然轰鸣,一道粗壮的闪电乍现,如同空间中崩裂出来,闪电联通了天空和大地,落在老兽人身前半米处,炸开积雪,形成白色的雾气,将老兽人笼罩。
刘清风暗叫不好,这本应该集中老兽人身体上的雷霆居然偏离原本的轨迹,这颠覆了刘清风的常识,除非,除非对方的精神境界已经足以碾压自己,精神力量已经强大毫无察觉地影响自己的能量攻击。
刘清风的后背早已湿透,他深吸一口气,心中万念归一。一道落雷不行!那就千万道!以力破巧,用雷霆风暴扫荡一切!
然而,老兽人的木杖已经悄然落下。
咚!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一道道无形的波纹徐徐散开。
刘清风神色一怔,那种波纹在他的精神感知下,展露无遗,可是这道奇怪的波纹有什么用。
刘清风双眼一凸,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刘清风身形踉跄,原本成型的能量供给失去控制,轰然散去,刘清风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旋即化为强烈的不甘,“共鸣!竟然在共鸣!”
手杖激发的精神波动,其频率与天冬大地那股深邃悠远的波动是一致的,自己感知到木杖的波纹,两种脉动共鸣,其幅度不断变强。
刘清风在瞬息之间,清晰地感知到老人激发的波动,那股波动平淡无奇,却如同桥梁一般,将北方天地的那股深邃脉动与刘清风的精神领域完全连接起来。
北地的那股厚重至极的脉动,在刘青风的精神领域内完完全全展现出来,脉动的结构、特性纤毫毕现,再无一丝模糊之处。
正因为如此,刘青风才无法承受,就如同让一个只能在在一秒钟内能记住一个字的人,要在同样的时间内记住一百个字。
刘清风的精神领域名为“天空之漩”,无数精神之弦钩织出方圆十公里的无形漩涡,领域的结构十分复杂,如同一座盘旋而上的龙卷风,变化多端,却稳定异常,不失强大。
而此时,“天空之漩”的无数精神之弦正在从内而外,剧烈起伏着,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扯动刘清风的精神领域。
“噗!”又一口鲜血喷射出来,刘清风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分,刘清风半跪在地上,一袭青衣上散漫了红色的血点。
老兽人走到了刘清风面前,默默地注视着刘清风,“你很强,但你不该来圣地,更不应该不听劝。”
“职责……所在……噗!”刘清风脸色苍白如纸,原本清浊的双眼此时已黯淡无光,“天空之漩”崩溃了,精神之弦似乎失去了束缚,迅速脱离,慢慢变成纯粹的精神力,随风而逝。
神域世界崩塌了,土地崩裂,裂纹布满天空,空间陷入黑暗。只有神阳,还如同黑夜中灯塔的灯光,挣扎着,摇曳着,也随时都会熄灭。
而在一分前,神域之中的那高悬着八颗神阳,还是一颗颗惶惶如星辰璀璨的明星,此时却只剩下本命神阳,在燃烧意识的火焰。
刘清风倒在雪地里,血液竟然从他的皮肤里渗出来,眼球布满了血丝,气息微弱至极。
“职责所在!是呀,我守护圣地两百年,也是职责所在,我们都是困在……咳咳,这两字里呀。”老兽人面向南方,那里也又一轮散发着惨淡光芒的大日。
……
“院长!此事还需慎重!”张凌天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肥滚滚身体不住颤抖。
“无需多言,奉天关不能丢!”秦长空身上的黑袍猎猎作响,一双精亮的眼睛散发出别样的光芒。
“谭子星你们不劝劝院长?”张凌天望向闭目垂帘的谭子星。
“张教授,我等已是丧家之犬,再往南去,就连犬都做不了!”会议室里响起李长明冷峻的声音。
“李长明,你什么意思?难道要我等一定要做这无谓的牺牲?”
李长明一张国字脸,深色冷峻,作为辅院院长,为人强硬,长谋略善决断,“无所谓!帝室不闻不问,军部不吭不响,你这个猪脑子,就不好好想想?”
“够了!”秦长空左手一挥,“我是院长,就这样决定!一切后果由我负责!老张,你带着不愿意留下的学生,还有低年级的学生,往南去找欧阳华,子星,你跟着老张一块。”
“诺!”谭子星拱手道,张凌天虽然十分不情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长明,去组织学生,准备参战!”
“早已准备妥当,只等院长令!”
秦长空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在座的同僚,一丝笑意浮现在脸上,“诸位,天冬已失!百姓惨遭屠戮,我等,有罪!天地之力,我等力有未逮,难以抗衡。然,我等修行之士,本逆天而为,值此存亡之际,岂能坐视不管,避而不战?有罪,当自罚弥补!有力,当全力以赴!”
“那儿!”秦长空指向北方,“北冬戍卫军全军玉陨,无一撤出!奉天关守军鏖战十三日,飞艇舰队尽皆毁损,十五万守军,死伤惨重,十不存一。”
“那儿!”秦长空指向环月山,“奉天学院倾巢而动,驰援奉天关,一百一十六名教授中五十六人陨落,三百零五名夫子几乎全部失去战斗力,四千多名学生,除了少数南走中州,其余全部死守在了奉天关。”
“你们以为,是什么让兽潮迟迟没有跨过奉天关?不是奉天关!是人!”
“院长,不要再说了。”有教授哽咽道。
“武院张晨东不才,请战!”
“文院千三尺,请战!”
“文院夏天晴,请战!”
“辅院刘巧机,请战!”
……
请战的声音在秦长空耳旁激荡而起,望着一干鬓发渐白、澎湃激昂的老头们,秦长空笑了,他似乎看到年轻时候的他们。
那时他们在东圣学院磨练技艺,在北冬战场上,兽人斗智斗勇,在太行战演的舞台上,观摩大能斗法,在青玄大比的盛会上,会武天下英雄。
那时候的他们,何等意气风发!那时候的他们,何等热血激昂!
曾以为,那样的岁月一去不返,曾以为,在这盛世承平的时代,那样的激情不过是过往云烟。
可是,今天,他们被逼重拾年轻时候的无畏和热血,去为了一个不能不战的理由,去拼上自己的性命。
死,或重于太行,或轻于鸿毛;生,或庸碌于平凡,或奋战于乾坤!
秦长空踏空而出,凌空而立,广场上,三千于名学生肃穆而立,战意凛然。秦长空身后,一干夫子教授,从会议室天顶鱼贯而出,列与秦长空身后身后,凌云战意勃发,视死如归的神情令人动容。
“战!敢否?”秦长空问!
“有何不敢?”学生气势如天,热烈决绝。
“死!惧否?”秦长空又问。
“不惧!”学生们神色凛然,似乎在一把生死置之度外。奉天学院的选择,让东圣学院的学生弟子们感到更加的屈辱,他们面对兽潮,选择了难逃,而奉天学院,却选择死战!
士可杀!不可辱!这是他们的心里写照;洗刷耻辱,昂首天地,是他们的选择。
“那跟我来战!”秦长空说罢,化作一道流光,向北而去,身后,众夫子教授相随。
学生分流而动,秩序井然。高年级的学生已经二十有余,而低年级的学生,不少不过十四五岁左右,虽然成年,却严重缺乏实战经验,此时却走得坚定而倔强。
而更小的学生,全部被张凌天强制聚拢起来,那是东圣学院最后的种子,他们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许多学生的额头系着一尺红布,那是死战的誓言,小小年纪他们已经以死明志,这是他们的选择,却也是时代的选择,没有选择的选择,不过是宿命罢了,可是谁又相信宿命呢?
抗争,才是人类的天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