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傍晚,高茂按着凌逸暴揍,他昏了过去。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弟子路过门外,无意间发现房间内的血案,高茂及那几位常跟在他身旁的弟子,全部倒在了血泊里,还有一位重伤的少年昏迷不醒地躺着,屋内一片狼藉。
事情一经上报后,立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其实,本来大家并不怎么怀疑凌逸的,但查了几天,都没有查出一丝头绪,因而人们把注意力转到了他的身上,仔细分析,他确实可疑。
高茂的死,很快传到了略仓城元师十呈观的耳里,作为高茂的父亲,心下既悲又怒,即刻带人闯上了山来,要雁照山上下给他一个交代。
元师,三大官衔之中最高一级的官职,位于督领与正令之上,在政城的体系里,权势很大。
政城,即一座拥有独立政治体系与自卫军队的城池,其最高权力象征即一城领袖,为政首。
略仓城为奇影国北部的一座政城,距雁照山三百公里,不仅规模庞大,而且财力颇为雄厚。
凌逸本来是事件中的受害者之一,不料却被疑为杀人凶手,一切突如其来,心里满是冤屈。
天灵殿的“审判”过后,未有定论,凌逸还是被关回了原来的那间屋子,只能局限在那一院落里走动,每天都会有固定送水与送饭来的人。
三师兄梦韩这日来看他,把那本《蕴灵经》塞回他的手里,道:“师尊其实是相信你的,天灵殿上,他毕竟是一派之首,自然不能偏袒你。”
凌逸接过《蕴灵经》,面色憔悴,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我知道,只是,到底谁才是杀害高茂的凶手呢?这个,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梦韩道:“你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也不要想太多了,师尊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明白吗?”
凌逸低下头来,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心海间忽然有一个记忆闪过,很快,似乎一旦伸手抓之不及、便再也不会回来,但他还是抓住了。
忽然间,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印在脑海里。
时光有如倒流了般,他回到了那面墙壁上,被高茂死死地摁在上边,几近透不过气来,况且还有连续的拳头在他身上招呼着,令他浑浑噩噩。
便在他要昏睡过去的时候,眼睛微闭之间,忽见一个黑影从门外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那人一身包裹在那严实的黑色长袍里,只露出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像是来自九幽冥府的死神。
“你、你是谁?”那几名弟子眼见忽然闯进来了一个鬼气森森的黑衣人,登时都吓了一大跳。
那人没有说话,眼中寒芒闪闪,并没有搭理那几名弟子,而是将注意力转向了圆桌那里,上面正摆放着一把浑身通黑的长剑,模样奇特,有淡淡的玄光在剑身上缓缓流转,很是诡异。
高茂感受到身后有古怪的气息袭来,即刻停下了拳头,将凌逸松开,然后转过身来,看到屋中忽然多了一个黑衣人,见不得真容,心下吃惊,语气傲慢:“你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但很快发现了那黑衣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床边的那张圆桌上,这才注意到桌上正摆放着一柄黑漆漆的长剑,表面隐约有玄光在流转,看起来并非凡品,于是冲了过去,挡在了黑剑的前面,神色嚣张,道:“这剑可是我的,你休想打它主意,识相的话,赶紧滚离我的视线!”
高茂向来就十分的自负,而且早已习惯了目空一切,说惧怕那黑衣人,自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黑衣人目光冷冷,沉默不语,听得“刷”的一声,即刻反手拔出了那柄负在身后的铁剑,剑身上锈迹斑斑,也不知道是铁锈,还是血痕。
高茂眼见这黑衣人居然要动手,自己身上又没有带武器,即刻反身去抓桌面上的那把黑色长剑,不料手刚触碰到剑身,竟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从剑上激涌而来,登时将他的手震开。
便在这时,那铁剑忽然从身后捅了过来,高茂来不及躲闪,登时被透穿了身体,碎了心脏。
之后,一切,渐渐模糊,只有隐约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似远似近,似真似假,飘飘渺渺。
而后,他惊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小师弟,你怎么了?”
抬起眼来,只见三师兄梦韩正一脸焦急地望着他,怔了怔,心中迟疑:刚才,难道做梦了?
稍稍缓过神来,发现《蕴灵经》依然拿在他的手里,而自己依然坐在床的边沿,看来,刚才并不是在做梦,而是脑海里浮现了某个记忆。
奇怪的记忆中,那个黑衣蒙面人,到底是谁?
下一刻,陡然想起了什么,望了望梦韩,面露焦急之意,问:“三师兄,我的、我的剑呢?”
梦韩睁大眼睛,惊讶道:“你的剑?什么剑?”
凌逸焦急道:“就是我上山时所带的那把剑!”
梦韩似有所悟,面色平静下来,道:“你说的是那把黑漆漆的长剑啊?它呀,被师尊收走了。”
凌逸沉下心来,不再追问,面色有点茫然。
那神秘的黑色长剑,是他当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在那昏暗的地底深处,无意间得到的。
犹记得,那个时候,他被那血衣蒙面人打出的一掌震到了那个圆形水池里,右手被数条金色铁链紧锁在池子中央的那柄黑色长剑割伤。也不知道何故,便在这时,那黑剑突然挣脱了那些封锁它的铁链,莫名其妙地落到他的手中。
然后,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为了保护大家,他将黑剑拿在了手中,本能地做出反抗,竟重创了那个血衣蒙面人,令其带着伤口受惊而逃。
而后,大地震动,密室崩塌,他们五人亡命而逃,经历数番惊险,在黑暗中连滚带爬,一路上磕磕绊绊,终于逃出了地底,来到了地面。
从那时起,那把剑便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不过除了那次忽然重创血衣蒙面人后,它似乎和一般剑便没什么差别了,就是模样显得特别了一点。
另外,这把黑剑倒有一个古怪之处,便是除了他外,其他人只要一碰到它,就会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激涌而出,像是一股汹涌的寒流般,将他们的手弹开,根本就触碰不得,实在令人费解。
后来,他们遇到了一位左臂上缠有铁链的年轻男子,那人于一次险情中救了他们。他的那个钢蓝色剑鞘,便是那个男子亲手量剑为他打造的,正好合适,不大不小,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人们隔鞘拿剑,终于不再被它排斥了。
开始,他还有点怀疑:这男子如此好心,是不是打算在骗取这把黑剑呢?但转心一想:倘若他真想将剑拿去,那便让他拿去好了,既然命都是他救的,那么,还在乎这把剑做什么呢?
然而,那男子在离开的时候,不仅给了他们一些路上吃的,还分了些钱币给他们,并一再叮嘱路上要注意安全。一切,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样,也许因为险遇碰多了,才会如此多心吧。
在各般记忆中徘徊良久,凌逸再次转回了现实中,心中感叹,看到梦韩还在室内,打起精神来,道:“三师兄,你能帮我向师尊传句话么?”
梦韩面露讶色,惊奇道:“你有什么话要给他?”
凌逸沉思片刻,面色凝重道:“我想,我找到了一点关于凶手的线索,想跟他老人家提一下。”
梦韩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道:“小师弟,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找到了那个凶手的线索?”
凌逸点了点头,然后把他记起的那一场面跟梦韩详细说了,然后道:“我相信这不是错觉!”
“一个带着遍体皆为斑斑锈迹的铁剑的高个子黑衣蒙面人?”梦韩在听完凌逸的话后,陷入到一片思索之中,“这样的武器,雁照山上,会有谁在用呢?”
梦韩想了许久,没有想出个头尾来,于是去了念傲所在的冷灵殿,将凌逸所说的那个场景跟念傲详尽地复述了一遍,然后道:“我相信小师弟所说的一切,虽然他才上山不久,但对于他的为人,我想,还是挺了解的。另外,单凭他目前的实力,要想杀害高茂,也是不可能的。”
念傲神色冰冷,道:“我自然知道不是他,但要想把那条隐藏着的大鱼引出来,我们还需一定的耐心。所以,现下也只能先委屈一下他了。”
梦韩惊道:“师尊,原来你早就……”
念傲伸出左手,挡在梦韩面前,不让他继续往下说去,冷冷道:“此事切勿声张,明白吗?”
梦韩领悟过来,点头了点头道:“弟子明白。”
念傲负手而立,道:“十呈观大元师所给的时间已剩不多了,没什么事的话,你便先回去吧。”
梦韩躬身应了一声“是”,然后便退出了冷灵殿。
念傲走回他的座位前,缓缓坐下,然后拉开身前那张桌子下的一个抽屉,一把带鞘的长剑静静地躺在里边,露在外面的黑色剑柄,附着一层淡淡的玄光,有如黑色的薄雾,在此缭绕。
“那黑衣蒙面人,所想要的,便是这把剑么?”
将剑从抽屉里轻轻地取了出来,不过他的手也只能拿在那钢蓝色的剑鞘上,纵使他的灵息境界已然达到了惊人的梦之境,但对于这把极为诡异的黑色长剑,似乎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隔着一道剑鞘,手紧握在上面,却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有丝丝寒冷,隐隐地透了出来。
“这把剑,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