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四很快就来到了他的据点——城外的城隍庙，这里属于外围叫花子的集中区。混得好的那都在城内呢，毕竟城内人流集中，买卖好做，如果赶上些富豪大户办个红白喜事的，自然会专门给要饭的开个堂口，给他们施舍点残羹冷炙。如果不施舍，一群叫花子围在门口，这也不是个事不是？
所以这城隍庙里面虽然驻扎着十来个要饭的，但大多都是些老弱病残，只不过牛四是个例外，二十七八的年纪正是壮年。
当然也有些其他的特殊情况。
牛四还没进门，就听见庙里传来了一阵打骂声。
“妈的，狗娘养的小杂种，没出息的东西，要个饭你都不会，这么大一天你连一粒米都没给老子要回来，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一个鸭子嗓大声咒骂道，接着传来一阵拳头和脚打在肉上的“噗噗”声，很明显又有人挨打了，不过却没有像前几天那样传来被打人的痛呼，看来是挨打的人忍住了叫喊。
牛四眉头一皱，顿了顿脚步，然后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走进城隍庙内。这地方约莫有四十来个平米，地方算是不小了，房梁上挂着些破旧的经幢，香炉倒在地上，神案早已不知去向，地上的稻草东一堆西一堆，杂乱不堪，显然是乞丐们睡觉休息的地方。
此时两个三十来岁的叫花子正在对一个小叫花子拳打脚踢，下手非常狠辣，小厮衣着很单薄，胳膊小腿都露在外面，不过那小厮倒也刚硬，任他们打骂，咬住嘴唇不发一声。这个小乞丐牛四认识，就是刚才在城外的那个小乞丐，因为这个小乞丐也是经常在城门口要饭，怪不得牛四下午觉得他有些眼熟了，原来不仅是‘同僚’，还是‘室友’！小叫花子要饭的把式也和牛四差不多，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别人愿给就给，不给他也不找别人要，不过他毕竟小一些，看着可怜一些，所以说他还经常能到别人的施舍，牛四人高马大，四肢健全，自然很少有人去可怜他。
旁边墙角三三两两地围着些叫花子，不是老就是少，看着他们打人，也没人敢上前劝阻，不过眼中都有些愤怒，只不过敢怒不敢言，带着可怜的眼神望着小厮。有的胆小的甚至萎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看那模样，似乎也被这般对待过。那打人的两个叫花子边打还边叫骂“好杂种，骨头还挺硬的，看老子不揍死你。”恰好这当头，牛四进来了，那两人顿了顿，竟然止住了拳脚，看了牛四一眼，一脚把小叫花子踢开，骂骂咧咧道“今天饶了你，下次要是再不给老子兄弟们要点东西回来，老子们就把你手打断！”然后两人骂骂咧咧地竟然走进了城隍庙的内堂。原来这城隍庙有两间屋子，外面的是一间大堂，以前是供香客信徒上香歇脚的，里面的是内堂，是存放香炉等杂物的，那打人的两个叫花子竟然独占一间，可见其霸道。
牛四来城隍庙也有三五天了，对这里的情况大致了解。原来那打人的两个叫花子叫李麻子和王大虎，听说是劫匪出身，好吃懒做，心狠手辣，后来被官府逮到之后李麻子被打断了一条腿，王大虎也被穿过琵琶骨，没法再去打家劫舍，又不愿意做正当营生，只得要饭为生。他们两人是一个月前来到城隍庙的，见这里的乞丐都是些老头和半大的少年，所以便称霸于此，自己不出去要饭，强迫其他乞丐轮流着出去要饭然后回来孝敬他们，没要到就要挨打，要少了也要挨打，他们心情不好也要打人。
这里是边缘地带，本来就不好要饭，哪来孝敬他们的，所以，这里天天都有人被打。只不过李麻子和王大虎以前是匪类出身，身上颇有些拳脚，所以这些老人少年只得忍气吞声，毕竟方圆几里，就这么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没其他地方可去，去城内的话，估计就不是李麻子和王大虎了，比他李麻子和王大虎横的估计更多。
牛四心里很厌恶这两个人，有时候他很想把这两个杂碎捶一顿，把他们另一条腿也打断，捏爆这两人的卵蛋，因为牛四其实有些爱打抱不平，他就看不惯倚强凌弱。只不过这个李麻子和王大虎倒也识货，他们觉得这个牛四不好惹，不仅人高马大不说，而且身上似乎暗藏着一股狠劲，不是个好惹的主，所以他们也从不主动招惹牛四，甚至在打人的时候只要牛四回来了，他们就停手，所以李麻子两人与牛四也算相安无事，这样牛四也没理由去主动找他们二人的麻烦。
牛四看了看那个被打的小乞丐，露出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过他很倔强，抱着膝盖低着头坐在墙角，死死地摇着嘴唇，一言不发，十分可怜。旁边的十几个乞丐都看着牛四，这些天牛四几乎成了他们的救星，只要牛四回来，李麻子和王大虎就停手，所以他们心里都盼着牛四早些回来。牛四扫过他们的目光，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希冀和无奈，牛四叹了口气，唉，自己都沦落如此，又怎么理会得了别人。
牛四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了，他心中还是很迷茫，那种感觉就像你习惯了繁华闹市的生活，却突然有一天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一个原始森林里面，而且你知道这个森林永远出不去。孤独和陌生涌上心头。
好在牛四也算久经风雨了。管他娘的，先活下去再说，以后的事以后管，这么大的车祸都没把老子弄死，还有什么能难道我？
牛四迷茫了一阵，使劲眨了眨眼睛，甩了下脑袋，醒了醒神，舒口气，走到墙的一角，把稻草随意铺了一下，倒头就睡。
夜很安静，这里虽然住了十几个乞丐，却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害怕吵到了李麻子二人，吵醒了他们少不得又是一顿拳脚，自从李麻子二人来了之后，这里晚上就没人敢说话了，对他噤若寒蝉。所以这些人看牛四躺下后，也就都或靠着墙或就地躺下休息了。
牛四心里一阵迷糊，不清楚自己眼下的路应该怎样走？自己还能不能回到以前那个世界？这种可能很小，难道自己再去自杀一回才能回去，不过这也太冒险了，可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自己出了车祸竟然没事，却又离奇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不知道是福还是祸？牛四心中苦笑。“******，好死不如赖活着！”最终牛四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就这样东一处西一处的想着，牛四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牛四听见一阵雷声。“妈的，要下雨了？！”牛四坐起身来，不过马上他就尴尬地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又听见了雷声，不过这雷声是从他肚子里传来的。
“唉，饿的真快。”牛四从庙门看看外面，只见月华如练，原来是中秋节到了，月光把大地照得像白天一样。牛四环顾四周，只见其他乞丐都三三两两的躺倒一片，翘胳膊叉腿的，呼噜声比他娘的震天雷还响。
“还好老子有防备，哼哼，老子是不是又该改名字了，不该叫牛四，应该叫‘留一手’才对，嘿嘿”，牛四得意的从腰上袋子里摸出一个白面馒头，放到鼻子前使劲嗅了嗅，“真他妈香啊，老子咋就从没觉得馒头有这么漂亮过咧，嘿嘿嘿嘿”
牛四站起来，拿着破碗，他要出去找点水就馒头。牛四出了城隍庙，来到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边上，不过牛四却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发现河边蹲着一个人，那个人身影很单薄瘦小，而且肩头在微微起伏，看样子是在小声抽泣。牛四微微叹了口气，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被李麻子和王大虎殴打的小乞丐。“可怜的娃。”牛四心中暗叹，自己这么小的时候不也是在那些大城市一个人飘吗，也要受很多辛酸和委屈，所以他很能理解小乞丐现在的心情，牛四心底的柔软被触动起来，生起了怜悯之心，牛四生长在农村，禀性其实是淳朴和善良的，只是在外面社会混久了，要面对生存的压力，不得不学会一些手段，但是良知和本性始终是没有改变的。
牛四轻轻地走过去，在小厮的身边坐下来，轻轻拍了拍小厮的肩膀，小乞丐身体一抖，猛地抬起头看着牛四，眼睛里还有泪花，他估计是伤心得太认真了，现在才发现牛四的到来。小乞丐见是牛四，眼神才缓和了许多，不过依旧绷紧了身体没有放松。牛四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就像一只要去决斗的小公鸡一样盯着自己，牛四微微一笑，认真打量了一下小乞丐。小乞丐也是灰头土脸的，不过五官很精致，尤其是一对眼睛很灵动，带着泪花竟然让牛四有种心跳的感觉。“我插，完了，难道老子来到这个世界，取向都变了，喜欢男童了？”牛四心中恶寒，脑门上冒黑线。
那小乞丐见牛四盯着他看，他似乎有些害羞，低下头去，看着皎洁月光覆盖的河水。
皎洁的月光，清澈的河水总会使人心情平静而柔软。
牛四从布袋里摸出那个馒头，剥去外面的一层塞进自己嘴巴，然后把馒头递到小乞丐的身前，轻声说道：“吃吧。”
小乞丐抬起头望着牛四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眼睛里看出点什么，不过他只看到温和的眼神和微笑。小乞丐摇了摇头，他心里清楚现牛四要饭是多么的不容易，他不愿抢了别人的过夜粮。牛四微微一笑，拉过小乞丐的手，他明显感觉到小乞丐的小手轻颤，不过却没有挣开，牛四把馒头放到小乞丐的手上，又轻声说：“吃吧。”牛四指着自己正在咀嚼馒头皮的嘴巴，说道，“我吃了，咱一人一半。咱们今天一起过个中秋节！”牛四很诧异这个小乞丐的手很小很柔软，完全不像自己的手那样粗糙宽厚，心说看来老子是真的老了，不比的这些小年轻细皮嫩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