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娟站在窗台上,身子挺得笔直,脑袋昂得天高,瞅着小惠说:“哼哼,你走,你走哇,出门我就往下跳。跟老娘玩这个,哼哼,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小惠立即跑到阳台,靠近李学娟说:“你下来说,下来下来,这里太危险了。”李学娟说:“你不答应,我不下来。”小惠说:“我答应,我不走了,快点下来。”李学娟说:“先把东西放好了,不然免谈。”小惠赶紧把箱子往房里推,张志欣也是笑着拖背包。东西进了房门,小惠回来说:“不要急,慢点下。”说完了伸手接着李学娟的手,抓紧了,扶下了阳台。
小惠扶着李学娟到沙发坐下,哭着脸说:“你到底想怎样?哥嫂这么仁义,你还想怎样啊。”李学娟扯了扯衣服,语气坚定地说:“想拖,早在我预料中,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小惠说:“别闹了,大家都忙得很,累得要死,你安静点好不好?你静下心想想,好好想想,心里敞开了,就明白了,不是别人的问题,是你自己出了问题。”
李学娟说:“不是我要闹,是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你哥当年砍不死你爸,后来到纪委举报,你爸才把官丢了,他是把事做绝了呀,不然的话,我怎么会混到这个地步。要是在单位上班,死了都要开追悼会的,都有抚恤金发的,家属都有照顾的,现在呢,死了就像条狗,烧了就扔在床底下,不理不管了,到现在为止,都没入土为安,你叫我心里怎么平静,人心都是肉长的啊,你去你哥家瞧瞧,在他的床底下,你爸还在哪儿躺着呢。”说完哭将起来,发出杀猪般的声音,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似的。
小惠说:“这不是大家忙嘛,有时间会回老家的,我们都说好了,清明节就回去埋老爸。人都死了,都过去了,还翻出来晒一晒,不丢人啊。活人被死人折磨,真是的。”李学娟吼道:“蠢货。你哥要是懂事,要是气量大点,我会这么闹吗?他太不自觉了,多少拿三五十万出来,堵上我的嘴巴,我也就算了,我也就罢了,谁愿意撕破脸呢。他的心太黑了,那是铁公鸡呀,一毛不拔啊。要比心黑,我也不是好欺负的,那就将心比心,看谁更黑,俺们就鱼死网破,叫他见识见识老娘的手段,院长夫人,那不是白当的,不是好糊弄的。说不过你,骂不过你,打不过你,老子告你。”小惠问:“你想干什么?”李学娟说:“老子上法院告他。”
小惠问:“这怎么告?一家人怎么告?自己人告自己人?”李学娟说:“蠢货,我请律师告他,要他腾房子出来,要么拿钱出来,不能再稀里糊涂了,把帐给老子算清楚了。”小惠问:“你要打官司?”李学娟说:“咱是文明人,当然是文斗了,说不通就上法院。”小惠颤抖着嘴唇说:“都是一家人,楼上楼下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怎么好意思打招呼嘛。”李学娟说:“有钱了,咱不稀罕见他。”小惠说:“我求你别搞了,上法院容易,下来就难了,家丑不可外扬。”李学娟说:“那都是他逼的。”
小惠问:“真要告?”李学娟答:“倾家荡产也要告。”小惠说:“看在我的面上,你别告了,我求求你了。”李学娟说:“你看在我的面上,让我告吧,我不求你。”小惠问:“没其他的办法,没其他的路了?”李学娟说:“没。”小惠问:“你要多少钱?我给你。”李学娟答:“你的不要,就要他的。”小惠说:“你告,我就跳楼。”李学娟说:“你吓唬谁?老娘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还是算了吧。”小惠说:“那要怎么办?你才不会告?”李学娟答:“律师已经请了,钱都付了。”小惠说:“啊?你……赶紧退了吧。”李学娟说:“没得退。”
小惠猛地站起身,握紧了拳头,面对着李学娟,鼓了一肚子气,不知道怎么发泄,她来回走了几步,突然跪在地上,对着李学娟,泪流满面,嚎啕大哭,磕头作揖,跟小鸡吃米似的。李学娟慌了手脚,不知道小惠使的什么招数,惊慌地问:“你被狗咬了?”小惠还是作揖磕头:“妈妈,别告了,太丢人了,我求求你了,一把年纪了,咱们丢不起人。哥嫂没错,是你糊涂了,脑袋进虫子了,别怪人家。”李学娟说:“你有力气你接着磕,别停下,我睡觉。”说完起身去了卧房。小惠瞅着李学娟的背影,站起了身,坐了片刻,轻手轻脚出了门。
张军原以为老东西压力太大了,心情不好闹闹而已,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觉得躲躲就行了,等她缓过了劲儿,就没事了。何丽却很警惕:“老妖精这次玩真的,你别大意。”张军说:“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我担心啥?搞毛了连她那套房都收回来,让她睡大街去。”何丽说:“你以为在老家呢,想咋样就咋样,深圳是讲法制的。”张军说:“就是在月球上,也得讲道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让她蹦,没了力气,自然歇下来了。”
这时小惠敲门了。何丽瞅着小惠的脸,就看出了异常,一把拉进来问:“你咋啦?”小惠红着眼睛,径直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了。张军问:“吵架了?”小惠说:“我妈要告你。”何丽关了门,走过来接着问:“怎么告?”小惠说:“她说请律师了。”何丽说:“啊?来真的了。你看看,我刚说这事,就来了,这下变真的了。”张军顿了顿问:“你下来的时候,你妈知道不?”小惠抽泣着说:“我偷偷来的。”
何丽说:“这咋办?谁跟她有深仇大恨啊。”张军说:“我呗,还能有谁?冲着我来的。”何丽说:“按道理讲,你也没得罪她,你亲儿子跟亲老子闹矛盾,管她啥事?”张军说:“说你笨你不信,我杀她男人,能跟她没关系吗?”何丽说:“不是没杀死么?”小惠说:“你们别争了,快想办法。”张军说:“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谈又谈不拢,能怎么办?”何丽说:“要不把她沉到海里算了。”小惠说:“嫂子,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张军说:“小惠,你别担心,她要告,别人是拦不住的,让她告,到时候看情况再说。”何丽说:“别让她知道你告密了。”
李学娟没有歇着,按照原定的计划,挑了个律师,咬咬牙,交了两万块钱的律师费。两万算什么?不多久就会翻五十多倍,比股票还来钱,这个生意不做白不做。大家安静了半个月。后来,张军按时收到了律师函,他被李学娟告上了法庭。他两眼发呆,瞅着律师函,暴跳如雷,吼着要杀了那个疯子。何丽笑呵呵地说:“以前你告老子,现在老子的马子告你,这是报仇来了啊。”张军说:“她是不是到更年期了?”何丽说:“你傻啊,她多大了?哪里还有更年期,早过啦。”张军说:“好好的,怎么突然发起疯来了呢。”何丽说:“得狗瘟了。”
张军准时到了法庭,何丽跟在后面,另外专程找祥子来增加人气。张军说:“我这辈子是没得救了,丢人丢到底了。”祥子说:“心里放坦然些,还玩不过一个老女人吗?”张军呵呵笑了,何丽也跟着笑了。小惠扶着妈妈也进了法庭。
法庭里冷冷清清的,除了他们几个人,就是高高在上的法官,以及两个陪审员,下面正对着大门的,是坐着的书记员,再过来左边是原告席,上面站着李学娟,右边是被告席,上面站着张军,李学娟的律师,面对着法官,坐在李学娟的侧边,旁听席上坐着祥子、何丽、小惠,后面几排深红色的椅子全都空着。
何丽小声问:“小惠,见过这场面没?”小惠愁眉苦脸地说:“我心里憋得慌。”法官走进来了,大家起立行了注目礼,等法官坐下了,大家也跟着坐下。法官敲了一下锤子,严肃地说:“李学娟状告……现公开审理,请原告陈述。”
李学娟的律师站起了身,老老实实地陈述案件:“原告,李学娟,性别,女……被告,张军,性别,男……本人请求你院依法判定:第一,李学娟依法分割夫妻共同财产的二分之一,即1074732.67元,李学娟、张军、常小惠、张志欣、张志立依法继承张定山的遗产,且平均分配遗产,即每人继承214946.534元。第二,张军必须对李学娟、张志立、张志欣尽赡养义务。第三,本案所有诉讼费用由被告承担。
张定山离婚后,与李学娟结婚,无后,于2003年8月15日去世。张定山和李学娟的共同财产包括:天晶花园十六栋16A,天晶花园十六栋18A,价值2063465.34元(此估价为即时评估价格,有专业机构评估),七成新帕萨特小汽车,价值86000元,银行存款无,总计2149465.34元。由于本案所涉财产,为张定山和李学娟婚后购买,故为夫妻二人共同财产,故李学娟必须先分割所有财产的二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财产为张定山的遗产,由法定继承人依法继承。李学娟为张定山法定妻子,故有继承张定山遗产的权利。李学娟带着亲生子女张志欣和张志立,跟张定山结婚建立家庭,张志欣和张志立即为张定山继子,在法律上已经构成被抚养关系,故张志欣和张志立,依法享有继承张定山遗产的权利。常小惠为张定山和李学娟结婚前私生女,故也有继承张定山遗产的权利。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第二章第十条的规定,对张定山的遗产,依法享有第一顺序继承人的是:李学娟,张军,常小惠,张志欣,张志立。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第二章第十三条的规定:同一顺序继承人继承遗产的份额,一般应当均等,故依法享有均等继承张定山遗产的是:李学娟,张军,常小惠,张志欣,张志立。由于李学娟和张军多次商讨未果,而且张军多次借故推脱,特请法院裁决。陈述完毕。”说完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