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贺兰说:“行了行了,别卖弄了,这是违法了?不讲道德了?还是歪门邪道?”祥子无言以对,憋了口气,最后说:“是旁门左道。”贺兰说:“我现在不能干活,每天出去走走,就当是锻炼身体,就是去瞧瞧,打发时间,你就这么大反应,激动啥?”祥子说:“我担心你瞎搞。”贺兰说:“放心吧,我会糟蹋钱吗?”祥子没做声,这算是默认了。
于是,贺兰急忙买回两本书,开始阅读和研究,探求股票常识,开完户后,她的研究工作结束了,可以实战了。贺兰说:“时间不等人,时间就是金钱,做事要讲效率。”当她做好思想准备,兴致勃勃上了路,准备去买股票的时候,怪事发生了。
她刚走出巷子,上了大公路,到了水沟边,遇到了一群人。他们窝在沟里,好像掏着啥,有三个大人,四个小男孩。贺兰走近了,瞅着看。有个男人抓着肥硕的老鼠,举到面前,嘴皮子挪动,不知道说着啥。那老鼠身子无法动弹,只得抖动着尾巴,黑晶晶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片刻,那男人念完了经,举起手臂,扬手就将老鼠摔死了,再扬手砍断老鼠的尾巴,捡起尾巴塞进透明塑料袋,用红绳扎了,抬脚把老鼠踢进了阴沟。贺兰问:“大哥,你要老鼠尾巴干啥?”对方说:“卖钱。”贺兰继续问:“这个也能卖钱?”对方说:“灭鼠。有人收购。在村口。”说完拍拍手,顺着水沟走掉了。
贺兰走到村口,还是不相信,她想亲眼瞧瞧,眼见为实嘛。谁知道这里站满了人,还扭扭歪歪排着队,黑压压一大片,都有好几百号人。她走到前面,看见有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小伙子,正在写写画画,边上站着的小伙子,正在发钱,他的边上,是堆成小山般的灰色老鼠尾巴。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贺兰捂着鼻子,要了宣传单,转身就回店里,边走边看。
一进门,贺兰就说:“祥子,快来看啊,快抓老鼠。”祥子等她走到跟前,瞄了瞄:“猫都抓不到老鼠,你还能抓老鼠?你还是娱乐娱乐算了。”贺兰说:“五块钱一条,无本万利呀。”说完进了厨房,再走出来,东瞧瞧,西瞄瞄,南摸摸,北戳戳,最后,抄起了扫把,挽上了塑料袋,出了门。祥子在身后喊道:“小心老鼠咬你。”
吃晚饭的时候,贺兰回来了,那摸样显然不太体面,好像在地上打过滚,浑身就没个干净地方。她站在门口,挺着肚子,举着袋子,兴高采烈地说:“我抓了六个老鼠,有六条尾巴,可以卖三十块钱,顶你六十个馒头。”祥子走上前:“走走走,赶快拿走,臭死了,丑死了,要做生意呢。”吉祥包子店的员工,轰的一声围过去了,瞅着贺兰手上的袋子,有说有笑,好像在谈论有趣的大事。贺兰说:“深圳的老鼠太肥了,都跑不动了,伸伸手就抓到了。”说完往村口走去……
只要进到证券部,站上个把小时,股票神秘的面纱,便荡然无存。聚宝路这边的证券部,环境敞亮,空气阴凉,烟雾缭绕,人头攒动,还有空调散发出来的怪味。早来的,悠然自得坐在椅子上,迟到的,干脆坐地上,连坐地上的机会都没有的,就直直地站在后面。大家姿态相同,目的一致,都望着墙。墙上挂着电子屏幕,整堵墙那样大的电子屏幕,上面闪着方块字,红绿相间,发出刺眼的光芒,滚动显示着股票的价格。人们窃窃私语,合成一股沉闷的嗡嗡声。贺兰看累了,站累了,就背着手,四处走动,看完公告看新闻,然后找人闲聊。那摸样,就像领导在田间地头了解麦子的涨势。
回到家,她拿了张白纸,在左边画了长方形,在上边画了竖线,在下边画了竖线,在右边复制出相同的形状,就着,在两个长方形的中下方,画了十字叉,最后,把两个长方形分别涂上蓝色和红色,十字叉涂上红色。她拿起纸,看了看,激动地喊道:“祥子,这是个‘早晨之星’。”
第二天一开市,她就填好股票买入单,迅速将单据递进了窗口。工作人员说:“买不到了,涨了三分钱。”贺兰再填了单,递了进去。工作人员又说:“还是买不到,涨了六分钱。”贺兰正准备问为啥的时候,被人挤到旁边去了。她拿了三张单,草草地填上不同的价格,签好名,挤到另外的窗口,全部递了进去。工作人员接了单,敲打了几下键盘,递出了纸条,上面写着数字,说已经入单了,可以去成交窗口查验了。
她捏着纸条,走到成交查询窗口,没见到工作人员,原来所谓的成交窗口,就是挂在墙上的大脑袋显示器,旁边贴着大纸条,写着“成交查询”几个黑体字。那方方正正的显示器,低着头,闪着白光,摇摇欲坠,好似巨大的眼珠子,注视着渴望钱财的人们,又好像在警示人们,不要靠的太近了,要是掉下来,会砸到脑袋的。贺兰推了推眼镜,瞬间就见着了自己的成交合同号码,这说明自己买到股票了。几分钟不到的时间,涨了三毛钱,算下来,都赚了两千块钱了。这真是个可观的收入。这太容易了。事情开了个好头。
收市后,她去到医院,做了产前检查,接着破天荒逛了回街,回到家天就黑了。她还没闲着,兴致勃勃拖了地,出了身汗,顿觉神清气爽,全然忘却了酷暑的闷热。祥子打样回来时,她已经摆好了蛋糕,摆齐了粉色的刀叉,插上了五彩缤纷的蜡烛。祥子瞄了瞄,冲进了厕所,开始脱衣服冲凉。五分钟不到,他出来了,撒开着胳膊,坐到桌子边,瞅着新买的木头桌子,激动不已。
贺兰说:“生日快乐。”祥子说:“好热。”贺兰:“喝可乐,早就倒好了。”祥子拿起杯子,一口气干光了。贺兰说:“我卖了四千个包子。”祥子问:“赚了?”贺兰答:“开工大吉,旗开得胜,那当然了。”祥子说:“小赌宜兴,大赌伤身。”贺兰说:“跟赌博是两码事,你得把观念改过来,不得抵触新事物,有空了解了解,不然人家会笑你的。”祥子说:“要是站着累,就带把椅子去,人要紧。”贺兰说:“不累不累,一点都不累。”
祥子说:“我想买个香炉,听说做生意的,都得信这个。”贺兰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买个电子香炉。”祥子说:“省时省事,明天就买。”贺兰说:“我还想买邓伯的画像,听说限量发行,才6000张。”祥子说:“这个该买,还要趁早,不然买不到。”贺兰说:“那就定了,让伟人也保佑我们。”
祥子正准备吃蛋糕,贺兰说:“等等,许了愿再吃。”祥子立即点上蜡烛,还开了电视机,说是来点音乐。贺兰熄了灯,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的歌曲。祥子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来没唱过歌,也没听见你唱歌,没想到第一次过生日,竟然如此隆重。”贺兰问:“在老家没过生吗?”祥子说:“从我记事起,就没过过。”贺兰说:“都是过一岁和十岁的,平时都不过,乡下都这样。”
贺兰说:“好了,开始许愿。”祥子脱口而出:“母子平安,快点生吧,太热了。”贺兰拍了拍他,笑着说:“闭上眼睛。”祥子立即闭上眼睛。那模样,就像庙里的和尚在打坐,嘴皮子不停地挪动,却没有半点声音。
祥子睁开眼睛,瞅着贺兰说:“我见着杨平了。”贺兰沉下了脸:“别再提过去的事。”祥子说:“吃。”说完往嘴巴塞了块雪白的蛋糕,咀嚼几下就咽下了:“这东西不顶饿,还是饿得慌。”贺兰看着祥子的眼神,就明白了八九分:“那就接着吃。”祥子又吃了几口:“跟没吃一样。”贺兰挑起一大块蛋糕,塞进他的嘴巴:“撑死你。”祥子说:“饿得头晕眼花。”贺兰说:“找小惠去。”祥子说:“还是老婆体谅人。”贺兰抓起把蛋糕,啪的一声拍到祥子脸上。
其实,小惠从张军的婚宴上撤退后,心里一直愤愤不平,她一想起祥子轻挑的模样和满不在乎的态度就来了气,一想起何丽那张脸就来了火,但是她都忍着。何丽不知道缘由情有可原,祥子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心,你为什么麻木不仁忘情忘义?这之前,小惠就抱怨祥子是个无情无义的畜生,只是抱怨而已。后来,她一边在心里咒骂祥子,一边走到吉祥包子店,目露凶光,准备打人。她站在店门口,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猪,他正坐在厨房门口,手上沾着面粉,面对着自己。小惠瞪了片刻,一言不发走掉了。只听祥子在后面叫喊:“进来喝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