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阿羽一拐弯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风吹在我酸痛的眼睛上,吹在我潮湿的脸上,吹在我无依无靠的心上,让我轻轻地颤抖,好像一片早秋里的树叶,颤巍巍地挂在高高的枝头.我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两把,离开了.
这次,美人鱼和可可谁也没有发现我的悲伤.她们从我一进寝室的门,就一人拉着我一条胳膊让我给她们评理,差点就把我活生生地撕成了两半.起初,她们如同一千只鸭子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在我耳边聒噪,结果我只觉得两侧掠过她们说话的气息,仿佛呼啸的西北风.后来,我才听明白,她们是在为了叮咚而争论.美人鱼说:她绝对是和那个丁小丁好了,我敢打包票.而可可说:你不要捕风捉影好不好?人家不就是在一起吃了几顿饭吗?美人鱼又说:你没看见吗?叮咚那模样,都美成大桃花了.可可又说:叮咚本来就容易脸红,你又不是不知道?
轮到我评理了,我一张嘴就把她们给震慑住了.我问:丁小丁?谁是丁小丁?
美人鱼和可可松开了我的胳膊,再蔑视地看了看我,就回到各自的位子去了.一千只鸭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散了.
我却不甘心了,先跑到美人鱼那儿问她:谁是丁小丁啊?后跑到可可那儿问她:丁小丁是谁啊?由于我的不耻下问,她们告诉了我:丁小丁是个大二的男生,和叮咚一样,来自湖南.至于详细的情况,她们也不得而知了.虽然她们在学校里见过几次叮咚和丁小丁坐在一起吃饭,可叮咚对于丁小丁的介绍也仅仅就这么两句.
美人鱼问我:我们没少在寝室里提到丁小丁啊,你都没听见啊?
可可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香小香,港小港,哪听得见丁小丁啊?
听了可可的话,我是心也惊了肉也跳了.我心想:香港?圆圆回来了,香港还有我去的份儿吗?
美人鱼和可可还在继续拿我找乐儿,说我具备中国古代女子的三从四德,不不不,不单单是具备,简直就是发扬光大了.这还没嫁给阿羽呢,就除了夫家的事儿,别的一概充耳不闻了.
我觉得特纳闷:怎么她们变得这么有眼无珠,看不见我的悲伤,也看不见我的心惊肉跳,只会一个劲儿地跟我胡说八道了呢?我把她们的叽叽喳喳甩在身后,一扭一扭地进了厕所.
我站在镜子前面,吓了一跳.镜子中分明是一个祥和的女子,她的眉宇间没有忧郁,没有暴敛,没有如同她心头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的绝望.她有黑白分明的眼睛和粉红的面色.她周身充斥着的是平凡的幸福,而不是她料想的扎眼的愁苦.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我已经成熟到学会了伪装,一种炉火纯青到浑然不自知的伪装.我皮肤的外表皮上生出了一层牢不可破的壳,它让我可怜的真实得以隐藏在黑暗中,不见天日.这成熟,是时间给我的赏赐,也是爱情给我的惩罚.
第二天,我一见着叮咚就把她带到了墙角.我问: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叮咚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说:没有啊.我追问:你和丁小丁是什么关系?叮咚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的大小,她说:丁小丁啊,他是我表叔.这次是我瞪大了眼睛.
叮咚告诉我,丁小丁是她远房的亲戚.至于是她的七表叔还是九表叔,我记不清了.叮咚还告诉我,他们也是不久前才相了认.这种大家庭的确是这样,冷不丁就从你身边冒出一个人,和你沾亲带故,明明比你晚来到世上,还仗着辈分当了你的四舅姥爷.幸亏我家还没大到这个规模.我问叮咚:你怎么不早说呢?美人鱼还以为你们俩谈恋爱呢.叮咚的脸又红了,真的美得跟桃花似的.可这除了代表她内向,没有其它含义.叮咚说:这个坏蛋.
我临了还问了叮咚一句:你和丁小丁算近亲吗?能结婚吗?叮咚一跺脚,说:你怎么也这么坏啊.
我笑着跑走了.叮咚还是那个天真的叮咚,她消化着这个城市的食物,呼吸着这个城市的喧嚣,身边穿梭着这个城市的现实和虚伪,可她的思想还是一片净土,散发着清泉的甘甜.
我用叮咚这件事教育了美人鱼和可可.我告诉她们:任何完善的猜测也不会比坦诚的问答来得正确.我等着她们对我投上崇拜的目光,但她们一挥手,说:哎,猜测已成了我们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你却偏偏把答案给揭晓了.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经过再三的考虑,我还是决定舍弃美人鱼和可可所谓的猜测的乐趣,而换取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所以我给阿羽打了个电话.
我这通电话是从那天的一大早就想打的,可**点钟的时候,我怕他和圆圆睡懒觉,没敢打,等中午十二点了,我又怕他们在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地吃饭,又没敢打,等下午两点了,我怕他们睡午觉,晚上六点了,又怕他们在吃晚饭.总之,在我看来,他们的生活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其实,我是觉得他们除了吃饭就是**.我不知道这是说明他们龌龊,还是说明我龌龊.
一直到了晚上八点,我才真的打了电话.我怕我再这么犹豫下去,他们真的会洗了澡钻了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