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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转眼,到了期末考试这个节骨眼儿了.我和阿羽,还有可可和大飞,因为献了血而犯不着奋不顾身地抱佛脚了,这让我们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利人利己.当美人鱼和叮咚在卧室里对着四面墙死记硬背的时候,我们四个却在客厅里摔打着扑克牌,玩得头昏脑胀了,才瞄两眼英语单词.
可惜的是,这种类似于退休老干部的惬意的作息,并没有如期地让我乐不可支.我觉得我戴着一个喜气洋洋的面具,那面具咧着嘴,眯着眼,连颧骨都因为大笑而高高地隆起,但面具下面,是我的慌张.可可和大飞会翻来覆去地设计他们光明的未来,我做不到充耳不闻.可可拉着我的手说:你不是不会做饭吗?以后你和阿羽就住在我和大飞的对门儿,我给你们做.我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阿羽,他倒是皮笑肉也笑,还说:那你还不得成天让我和宝儿陪你打牌啊?他们的笑撞击着我的耳膜,撞击着我的血液和心脏.我也在笑,但我的笑是那种听了可笑的笑话的笑.没错,我觉得特可笑.我想象着阿羽真的住在了可可和大飞的对门儿,但小鸟依人地靠着阿羽的那个女人并不是我,而是圆圆.圆圆应该会做饭,圆圆也应该不会打牌.
阿羽管我叫宝儿,叫亲爱的,也叫老婆,但我只管他叫汪汪.我叫他汪汪是因为我觉得他像讨人喜欢的狗,但每次当我呼喊汪汪的时候,别人会觉得我比较像狗.我不管他叫亲爱的,也不叫老公.
过了期末考试,我把东西好歹裹了裹,就健步如飞地蹿出了学校.等我上了公共汽车,又回头张望了一下学校,我觉得它好像一个深渊,葬了我的感性,葬了我的理性,让一切都没有了下文.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我在姥姥家洗洗涮涮了三天.当焕然一新的蚊帐搭在阳台的竹竿上,风一吹过,它带着洗衣粉的味道拂上我的脸时,我的慌张才彻底平复了下来.
在圆圆回来的前一天,我和阿羽在他家**.
我的纱裙是大海一样的颜色的,阿羽在从我身体上脱下它的时候撕扯了它的衬裙.我没有抱紧阿羽的身体.没有抱紧他的背,也没有抱紧他的手臂.我只是抓着床单.我没有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的痕迹.我在汗水里扬起头,说:阿羽,我不可以失去你.
在圆圆回来的那一天,我走了.我坐火车回去了北京.
在路上,我摇头晃脑地听着一首歌:李纹的美丽笨女人.我听着听着就忘乎所以地唱了起来,唱着唱着又忘乎所以地哭了.李纹说:早已经听你说过千万次要放弃,从此不再为他而美丽,不要鲜花不想再受委屈.李纹又说:有一天清晨醒来发觉不能呼吸,于是又乖乖回到他怀里,这次你下决心牺牲自己.李纹,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这歌是唱给我听的.
我在北京也是无所事事的,除了和朋友出去挥霍时间和金钱,就只剩下帮我妈买块豆腐,寄封信什么的了.我妈看着我披头散发地从卧室走到客厅,再从客厅走到厨房,最后又空着手从厨房走回卧室,倒在床上,她就说:你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儿行不行?来,我教你做饭.我把脸埋在枕头里,说:我大好的青春怎么可以浪费在厨房里呢?我妈在我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说:那你就继续用你大好的青春装疯卖傻吧.
我和阿羽每天都有联络,大方的时候就打电话,小气的时候就发短讯.他会告诉我他每天做了什么,当然,这其中不包括他和圆圆做了什么.我也会告诉他我每天做了什么,相反,我虽然是日复一日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我说:哎,这几天累死我了.明天还得和那谁去吃饭,怎么推也推不掉.阿羽问我:那谁?哪谁啊?我说:就是那谁啊.后来,舌头都说木了,阿羽也就不再问了.他知道,没有那谁.他不知道,其实本来是有那谁的,只是我推三阻四的,结果就没有了.
我在北京住了两个多星期,我妈就赶我了.她说:你别在这儿好吃懒做了,赶紧回去.说完,还拿出来一张火车票.我一看时间,是转天一大早.我扑进我妈怀里,说:妈,您怎么这么狠心啊?我妈把我揪开,说:你少来这一套.我又扑进去,说:妈,我舍不得您啊.我妈又把我揪开,说:这一套你也少来.我没话说了,对着她傻笑.
转天,我在我妈的喋喋不休下出了门.我到了楼下,我妈还在阳台上嘱咐我:把姥姥姥爷照顾好了,把你自己也照顾好了.我点点头,又挥挥手,蹦蹦跳跳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