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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肠辘辘的美人鱼一边啃饼干一边对我说:江泊打了三通电话了,你赶紧给他回一个吧.我敷衍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厕所.我把水龙头开得特大,让奔腾的水打在我的手臂上,飞溅向四处.我再一抬眼,从前面的大镜子里看见美人鱼抱着饼干盒站在我旁边.我吓了一跳,说:你喜欢在厕所里吃东西吗?美人鱼还在不管不顾地吃.她问我:你嘴怎么这么性感了?我照了照镜子,然后捂着又红又肿的嘴冲出了厕所.
还没在椅子上坐稳当,可可回来了.她一摔门,再把钥匙往桌子上一扔,瞪着我,特义愤填膺.美人鱼抱着饼干盒进来,不知所以地看了看怒不可遏的可可,问我:你怎么惹她了?我也是一头雾水,实话实说:我没惹她啊.
你问问她,今儿晚上做亏心事了吗?可可这话是对美人鱼说的.
美人鱼说:她做了.她没给我买肯德基.
可可给美人鱼作了个揖:姐姐,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美人鱼眼珠子一转,对着我大叫:你这性感的嘴该不会是让大飞亲的吧?
这下我和可可同仇敌忾了.我说:美人鱼,你二脑炎吧?可可比我狠,她说:大脑炎.
美人鱼噘了噘嘴:到底怎么了啊?
她和阿羽在大马路上伤风败俗.可可终于揭晓了答案.
我愣了.我心想真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助人为乐的事迹你们怎么不津津乐道呢?怎么我一出轨,嘴还没消肿呢,你们就追到我眼皮底下兴师问罪了呢?我问可可:是猴子哥告诉你的?可可特了不起地说:用得着他告诉我吗?我看的是你们俩的现场直播.可可又说:猴子也看见了?好,省得你抵赖,说我冤枉你.我这下服气了.我的命就这样了,干点坏事儿还让两个人目睹了,不,应该还有大飞,不不,谁知道还有谁呢.
美人鱼倒是不紧不慢,照样好像老鼠似的在嗑饼干.她问可可:她和阿羽伤风败俗,你急什么啊?可可说:你真是大脑炎啊,你想想,她和阿羽能有好下场吗?美人鱼嘀咕:我都大脑炎了,还怎么想啊?
可可果然是爱憎分明的.她是哀我不幸,怒我不争,她是见我跨出了幸福的大门,恨不得一脚把我再踹回去,哪怕把我的屁股踹三瓣儿了,好歹我也是悬崖勒了马.而美人鱼是了解我的,所以她特坦然地面对了我的出轨.也许这是她早就料想到了的,也许她不觉得我是跨出了幸福的大门,而是觉得我在冲锋陷阵,投入了一场爱情的战争.和她一样.
我低着头,说:我对不起江泊.
你不是对不起江泊,你是对不起你自己.可可的怒气缓和了一点儿.
我的下一句话说得特笃定.我说:我要和江泊分手.
美人鱼手里的饼干咔嘣一下折了半截,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笑着说:这饼干可真够酥啊.
可可转身,背对着我,沉默了.
美人鱼说:你何必呢.
我走去扳过可可的身体,让她面对着我.我又看了看美人鱼,然后说:我爱阿羽,爱得拔不出脚了.我顿了顿,又说:让我再爱阿羽一年吧,毕业后,我就去地球的另一边儿.
可可问我:你不爱江泊吗?
我没回答可可的问题,我只是哀伤地说:我不想害了他.
寝室的电话响了,我们纹丝不动,因为我们清楚,这是江泊在今晚打来的第四通电话.电话铃尖锐地飘荡在客厅里,飘了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它耗尽了电,只是一块无声无息的金属而已.我又把它放回了书包.
我又失眠了,我甚至觉得闭着的眼睛特疼痛,于是我睁开,看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可可的声音在寂静中突兀地响起,她说:小鬼,你还记得咱们大一那会儿拿扑克牌算命吗?我回答她:怎么会不记得呢?我算来算去,都是做**的命.说完,我和可可轻轻地笑了.美人鱼翻了个身,说:小鬼,以后别再折腾了.逃不出去的话,就别逃了,省得撞了个头破血流,到头来还是在笼子里.可可补充了一句:你一个人头破血流倒也没什么,可你还让江泊沾了一身血.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
可可和美人鱼让我热泪盈眶了.我觉得她们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陪我幸福,陪我不幸福,陪我失眠.那一晚叮咚去了亲戚家,不然的话,她也会.
我好像在一场大雾中跌跌撞撞地摸索了特长一段时间,我遇见的人们对我伸了伸手指,说:往这边走吧,你会走出这场雾,清清楚楚地看见幸福.可每次我一迈步,就会看见金灿灿的光亮出现在另一个方向,于是我欢天喜地地转身,去投奔光亮.但这光亮却忽明忽暗,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沮丧.我往返在光亮和指引我的人们之间,心力交瘁.我对自己说:你义无反顾地朝光亮跑过去吧,当它灭了的时候,你就坐地上等着,等它再一次地亮起来.这光亮,明摆着就是阿羽.
我并没有忽略了圆圆.她还是披着件大斗篷在我脑子里神气活现,她一转身,斗篷掠过了我的鼻尖,上面绣着的六个大字一目了然:阿羽的女朋友.可我无所谓了,我心想:第二名也光荣啊.这么一想,我就踏踏实实地睡着了,还梦见我站在领奖台上对观众鞠躬,而胸前挂着一个脸盘大的银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