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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知这件事的第二天,就看见阿羽了。我在学校门口的车站等公车,他正好从对面的公车上下来。他也看见了我,就一边乐一边过了马路。我心想:你小心乐极生悲。我先开口说:“您这是从哪儿来啊?怎么风尘仆仆的。”阿羽说:“回老家了。”他的回答一点儿也不出乎我的意料。我不依不饶地问:“您老家好像在山东吧,可我听说您去的不是山东啊。”阿羽还特镇定,说:“别听别人胡说,我就对您才说实话呢。”我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然后就和他心照不宣地对着乐了。在我上车前,阿羽问我:“您这是去哪儿啊?”我说:“回我姥姥家啊。”阿羽看了看公车,说:“这车好像不到您姥姥家吧?”我不置可否,一步蹿上了车,朝他特潇洒地挥了挥手,就移开了视线。我对阿羽说了不攻自破的谎言,就像他对我说的。我知道他千里迢迢去见了圆圆,就像他知道这趟车是开往江泊的学校。我倚着后车门的栏杆,心想:莫非谎言也是一种乐趣?
阿羽从圆圆那儿带回了特产,是一种黑芝麻做的酥糖。大飞身为阿羽的哥们儿,再仗着身强力壮,又分又抢的,愣是拿到了一整盒。他跟献宝似的就把酥糖奉到了可可手上,等说完了献词,才看见我就在可可旁边。大飞后悔得就差把舌头咬下去了。我又演戏了。我一把抢过糖盒,捏起一块就往嘴里塞,还吧唧着说:“好吃。可可,你也尝尝啊。”可可吃了一块,又一皱眉头吐了出去。她说:“这是什么破糖啊?恶心。”我愣了。我心想这糖虽然不怎么样,可也不至于咽不下去吧。可可又说:“那死女人那儿能有什么好东西啊?”我恍然大悟:可可这是在替我泄愤。我也赶紧吐了那口糖,还马上嚼了片口香糖,一边嚼一边说:“是有点恶心。”可可把我手上的糖盒又抢回去交给大飞,说:“扔了它。”大飞特无辜,本来是想讨可可的欢心,却落下这么个下场。
我又路过了报刊亭。老板叫住我,说:“他刚买了报纸,往西走了。”我特尴尬地说:“谢谢您费心。”我琢磨着,这老板真是当特务的材料。
江泊的生日迫在眉睫了。我把这件事提升到了首要的位置,搜肠刮肚地寻思给他买点儿什么。美人鱼出了个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主意,她说:“把你自己给他吧。”美人鱼的话让我设想了一下和江泊裸裎相对的情景,这让我觉得从骨子里冒寒气。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做不到。”
既然不能送身体,我只能拉着美人鱼上街了。我胸有成竹地说:“这么热闹的一条街,还发愁找不着礼物吗?”我还在街口豪情壮志,美人鱼都进了一家内衣店了。我气冲冲地把她揪了出来,说:“你是想让我给江泊买内衣吗?”美人鱼狡辩:“你买一件,然后穿给他看啊。”我狠狠地给了她一肘。
走到了筋疲力尽,我也没找着一样让我一见钟情的东西。我靠在墙边,捶着酸疼的小腿,长吁短叹。美人鱼反倒比我精神,她还在坚持不懈地出谋划策。她说:“就该把你今天找礼物的过程拍下来,给江泊看看,你是多么的卖力。”我觉得这的确是个让人拍案叫绝的主意,可惜,她说的太晚了,我实在是没力气出演了。
我无奈地折回了一家墙壁刷满了彩漆的店铺,买了一条项链。我是特喜欢这条项链的,它的链子普普通通,没有花纹,坠子是一个可开合的长方形,表面上镶着八颗乳白色的石子,像米粒。我之前之所以喜欢它却放弃它,是因为我第一眼见它,想到的是阿羽的脖子。
我在一边付款,美人鱼就把玩着项链坠。她一开,一合,然后说:“这里该放上你漂亮的脸蛋儿。”我恬不知耻地问:“我脸蛋儿漂亮吗?”美人鱼看都没看我,说:“离惨不忍睹还有点儿距离。”
为了这能开合的项链坠,我和美人鱼去拍了几十块钱的贴纸照。我们俩挤在机器前,搔首弄姿,不光是脸上的表情特妩媚,连身子也配合着拧了八道弯。一边拍还一边大言不惭:“你闭月羞花,我沉鱼落雁。”等拍得腮帮子都木了,我才想起来,我来这儿是为了项链坠。我一屁股就把美人鱼拱出了镜头,然后拍了一张单人的。美人鱼可不吃亏,反过来就把我推了出去,也拍了一张单人的。她说:“我要送班长。”最后,我们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