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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可可给我发短讯说:美人鱼不对劲,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火烧眉毛似的往寝室蹿,在路上还琢磨,一会儿美人鱼会不会出现在系着白布条的灯管下面的板凳上面。但我一推门,看见可可坐在她的位置上,而美人鱼的椅子上是空的,我再抬头往她床上看,看见玲珑有致的美人鱼面朝里躺着,侧身的曲线可谓是要腰有腰,要屁股有屁股。我小声问可可:她怎么了?可可还没来得及说话,美人鱼就坐起来了。她对我说:我想喝酒,可可不陪我去。我问可可:所以你把我叫回来?让我陪她去?可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说:你不是说你海量吗?我两只手挤着她的脸,说:我吹其它牛的时候你不信,吹这个牛你怎么信了?可可的脸都让我挤得又像猪又像金鱼了,还在那儿说:我信,我信。
我们三个一起出门了,美人鱼说这叫有福同享,我和可可觉得这叫有难同当。在去买酒的路上,我问她们俩:实话实说,你们以前喝过酒吗?可可说:喝过,逢年过节喝过几口葡萄酒。美人鱼气势汹汹:我喝过白的。多少?不多不少,一舌头尖儿吧。这话险些让我和可可踹她。可可啊了一嗓子,说:当时江泊来咱学校,咱不是喝酒了吗?江泊?我脑子里嗡嗡的。对我来说,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听到江泊的名字,心中产生的那种惆怅就好像记起了十年前有过一面之交而且让我怦然的一个人。我甩走那惆怅,说:对啊,咱喝过啊。这我心中有数了。但是,我忽略了一件事:那天,美人鱼和可可喝的那点儿啤酒,加起来也就只有我姥姥料理红烧鱼时用作调料的那点儿量。
我们走出超市,手上多了九罐啤酒。美人鱼说:一人才三罐,你们怎么这么小家子气?我和可可手挽手,一人苦着一张脸,心想我们平白无故地用这三罐啤酒伤害自己的钱包又伤害自己的胃,结果还落下个小家子气的名声,这叫什么事儿。
在公寓的食堂,我们挑了张角落里的桌子,这以至于我们每次端菜都是长途跋涉,而偏偏我们还点了有凉有热足足六道菜。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咯啦一声,我有点热血沸腾。美人鱼举起她的酒,说:来,干杯。我按下她的手,说:先吃菜,先吃菜。她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咕咚咕咚几口酒下了肚。过了吃饭的高峰时段,食堂里空空荡荡的有点萧瑟。我看了看可可,她同我和美人鱼一样,常常若有所思了,但是,她的脸上比我们少了份凝重,毕竟,她同我们一样立足于纯朴年华的末梢,而行囊中比我们多了大飞这颗爱情的硕果。
我们不怎么说话,小口的吃菜大口的喝酒。美人鱼的刘海儿蓬松得几乎遮住了她的眼睛,我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说:死丫头,怎么长了个这么俊的鼻子。她的手也伸向了我的鼻子,说:你的为什么这么塌?我挥开她的手,对可可说:你看你看,喝多了。可可说:你鼻子确实是塌啊。我没说我鼻子不塌,我是说美人鱼喝多了,才有胆儿说我鼻子塌。美人鱼低着头吃菜喝酒,还哼哼着小曲。可可看了看她,点点头:嗯,是喝多了。在我们各自的第二罐啤酒过了半后,我们忍无可忍地去了厕所。但是,我和可可是去消除正常的生理急迫,而美人鱼趴在水池子上,一边吐一边哭了。她的哭声在厕所里拖着幽幽的回音,好像可以传到很远的地方,又也许,只传到有班长哥哥的地方。
我觉得轻飘飘的,于是对美人鱼说:来,我背你回去。美人鱼一点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向我压了过来,我哐当撞在了墙上。后来,我和可可一左一右把美人鱼架回了饭桌前面。再后来,我和可可继续吃菜喝酒,美人鱼趴在饭桌上看我们吃看我们喝,她眨巴着眼睛,好像对她面前的世界一无所知。再后来,我和可可平分了美人鱼的酒。我问她:我脸红吗?她说:不红,白的。我呢?也不红,也白的。结果,美人鱼字正腔圆地说:两个小白脸。
回了寝室,我和可可托着美人鱼的屁股让她往床上爬,她上去后,一蒙头睡了,连句谢谢也没对我们说。可可坐上桌子,脚踩上椅子,说:咱傻吃傻喝了半天,一句正经话也没说。我也坐上桌子,说:有说的必要吗?没,没这个必要。可可把头靠在了我肩膀上。
可可给大飞打电话,说:我喝酒了,喝了九罐也没醉。我一听这话,对可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也给阿羽打了电话,我说:我喝了酒,今天晚上睡寝室这边了。阿羽问我:你没事吧?没事,我海量。这时,可可贴着电话对大飞嚷:你听见了吗?她们说我海量。我没理会可可自吹自擂,继续对阿羽说:但是我有点儿想你。你在寝室等着,我去接你。嗯。我到楼下再给你打电话。嗯。我穿上鞋,坐在椅子上听可可还在那儿说:下次咱俩比比,不把你喝到桌子底下我就不是你老婆。我心想:这话说得周到,大飞为了让可可是他老婆,估计一口下肚后就在桌子底下了。可可问我:你要走啊?嗯,阿羽一会儿来接我。可可眼眶忽然红了,对大飞说:阿羽要来接她,你也来接我吧。我迷糊了,分不出可可究竟是没醉,还是醉了。
我在阿羽怀里闭着眼睛往前走,我问:我是不是一身酒气?你说呢?香吗?你说呢?如果香,你就亲我一口,如果不香,就亲两口。阿羽啄木鸟似的在我脸上亲了三口,说:特别不香,亲三口。
阿羽问我:为什么喝酒?因为你们男人混蛋啊。大飞惹可可了,还是班长惹美人鱼了?你惹我了。是吗?是,你和圆圆惹我了。阿羽叹了口气,说:宝儿,你让我怎么办,你们让我怎么办。你们?我仰起脸问阿羽。对,你们,你和圆圆。我又闭上了眼睛,窝在阿羽怀里。他说:我爱你,也爱圆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顿了顿,又说:我讨厌自己这样。他问我:宝儿,我还是个小孩儿吗?不,我们不是了。但为什么我还是不会选择?你不是不会,是不用。宝儿,你大智若愚。我笑了笑。阿羽继续说:你愿意离开我吗?愿意在我作选择时或者选择圆圆后离开我吗?不,我不愿意。是,你不愿意,她也不愿意。这是我们的错。不,是我的错。阿羽掏出一根香烟,我从他上衣口袋中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燃。我问:圆圆清楚有我的存在吗?不,她不清楚,所以她比你郁郁寡欢。哦?你活在我们不公平的爱中,而她活在我和她不公平的爱,还有捕风捉影中。谬论,正确的谬论。阿羽也笑了笑。他问:宝儿,你愿意等我选择吗?愿意等我在真正可以选择的时候作出一个真正的选择吗?我停下脚步,扳过阿羽的身体让他面对着我,说:我愿意。之后,我们拥抱,一个散着啤酒味,一个散着香烟味。我还心想,我的确是海量啊。
第二天,美人鱼说:你们再也别拉我喝酒了,我再也不喝了。据说头疼得快炸开了的可可狠狠掐了美人鱼一把,说:昨天谁先吵吵喝酒的谁是猪。
第二天之后,一切风平浪静的。大飞和健康的服务器终于脱离了构思阶段,正式实施了。我和美人鱼的客户端也全权委托了救苦救难的丁之菩萨。我又从GRE念回了托福,因为,托福考试的日期正呼啸而来。美人鱼时不时地面试,挑人家的同时也让人家挑。可可是令众人艳羡得几乎对其进行暗杀的对象,她有了响当当的男人也板上钉钉了一份响当当的工作,她换着样儿地喝茶喝咖啡,和年轻的时候没什么分别。我说的年轻的时候,是大一大二的时候。其余人,有的准备各种各样的考试,有的进行各种各样的实习。我常常觉得,我们的班,我们的系,已经是一盘散沙了。这种不可阻挡的趋势让我在一日热过一日的季节里仍觉得冷,因为也许,一群群知己和一对对男女也会在不远的一天让这个叫做现实的巨大的车轮碾压得七零八落。
我躲在我和阿羽的房子里,躲在阿羽的身边,仍觉得冷。阿羽对我说:宝儿,我们会越来越好的,所有人都会越来越好的。
圆圆主动联络过我两次,我礼貌而谨慎地搪塞,因为我可怜我自己的同时,也可怜她那颗同样爱着阿羽的心,也因为我对阿羽说了,我愿意等,我愿意等他真正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