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少年的情怀
这片世界的天空上,有着两个太阳,在前发光发热的一枚人们称作耀阳,在后跟随着耀阳东升西落的一枚人们叫做虚日。这秋季的风是越来越冷了,虚日已经开始向耀阳逐渐的靠拢,当虚日完全遮住耀阳时就到了这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卞邑地处阙月河入海处的上游,这西面瀚海吹来的风里已带了一丝微寒。南门无木抖了抖身子趴在假山上看着那个在姬元丰的衬托下身形削痩向梅长卿行礼的男孩,心中想道终于有一个玩乐的伙伴了,不过看他拘谨的样子像个木偶,这家伙竟然敢用屁股对着我,待会一定要好好捉弄捉弄他。南门无木心中恨恨的想到,他完全忘了自己正在假山上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模样。
或许是一个人天生的直觉,又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姬文昌行完礼后退到姬元丰的身后,转头看了一眼,他便看见了那双眼睛。孩子的眼睛总是看的极远又极其清楚,一双眼睛看见了另一双眼睛,恰巧另一双眼睛也在看它,四目相对迸发出一串刺目的电光。姬文昌看见的是一双乌黑狡黠的眼睛,他用屁股想也知道对方在干什么。高宅深院内,朱墙碧瓦里,多得是孤独寂寞的人。只有一个男孩才会理解另一个男孩的心。
南门无木看着那个用屁股对着他的男孩后退了两步突然转头望了过来,假山离着前院足足有百步之远,他好敏锐的直觉。如果说南门无木在姬文昌的心中留下的是在一簇绿叶之间的一双乌黑狡黠的眼睛,那么姬文昌在南门无木的心中留下的则是一个拘谨的男孩转头时微微翘起的嘴角。南门无木七岁时就学全了南门九剑,其习武天赋可见非凡。那时还只是只通其形不知其意,如今三年又过他一年磨一剑南门九剑前三剑已通形达意,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锋。那狡黠的双眼下遮蔽是比鹰眼还锐利的双瞳,他知道那个男孩看见了他,并看懂了他的心。
南门无木想要拥有的不只是一个玩伴而已,他看过那么多书知道这世界何其之大。在《白雪王朝传记》中记载的和澜州一样辽阔的土地就有十五个之多分布在四片幅员辽阔地域广袤大陆上。天下有名的海域有七片,靠近澜州的瀚海和澜海只是其中的两片地中海而已。他的父亲横渡瀚海就需要三个月,而他就只能呆在这小小的卞邑城内,最远不过到过卞邑城西南面的阙峡海口。七海十六州是在白雪帝时划分命名的,白雪王朝也是唯一一个统治过这片天下的王朝。姬氏的大周王朝在最强盛时期也没出现过白雪帝一样的盛世,现在的大周王朝只是统治着东陆的九州而已。南门无木早就不想再在这南门府内了,白雪帝十四岁时就是带兵的将领了,大周的开国帝君姬方后世的太祖孝武帝十五岁时也是军中探路的游骑了,而这已经是他十岁的秋季了,他是多么的渴望飞翔。
姬文昌坐在六叔的身边,眼睛四处的打量着。整个客厅是用上等的乌木建造的显得古朴而又大气,地面上新旧交替修补的驳痕可以看出这座房屋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没看到刚才那个偷偷摸摸的家伙,客厅里坐的全是些正值中年和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年人,正中央做的是南门傅老爷子,还有几个位子空着,看样子是还有人没有到齐,桌上摆着一些罕见的瓜果,看样子来的都是些相熟的人,屋里屋外的人们都亲切的交谈着,不时的有角落传出一阵爽朗豪迈的笑声。哪怕你身边有着再多的人,没有同龄的人在一起也是孤独的。姬文昌就是这样的人,那种孤独从他左顾右盼的眼神中流露出来。他是赵王姬方的嫡孙,从小的锦衣华服,在那座比南门府还要大的宅院里能说话的同龄人不多,习文练武是他唯一的爱好,到有一个伴读和一个老仆不过他们都留在了城主府里。他觉得那双眼睛的主人一定会出现的,他的双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爷爷总说思考是一个人进步的源泉,他知道这里是南门府也见过南门府的剑,那双眼睛的主人就像他在赵王府里一样,但他已经很久不做这样的事了,那是七岁还是八岁的时候事,记不清了。一阵喧闹的声音打断了姬文昌的思索,他甩了甩头回复了一下精神抬起了头,大厅里不知不觉又多了些人,他对面有三个位子还空着,其余的位子都坐满了人。
南门无木又在假山上趴了许久,除了那个穿黄衣服用屁股对着他的男孩,再也没有孩子进来。南门秀早觉的乏味在侧院内摘花,披散的头发上还顶着一个柳环,一手拿着木簪一手拿着各色的鲜花在阳光下蹦蹦跳跳的像卞邑东面那片松软土地里的沙兔无忧无虑。早晨早已过去,再过一个时辰就到晌午了,南门无木的神色有些低沉,是那种没有见到想见的人的一种失落。那种失落不是因为没有见到新来的孩子而是没有见到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南门竹初春时离家到现在已经入秋了,昨夜祖父说他父亲今日就要回来,而到现在还未见到一丝人影。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和妹妹,南门无木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的青铜壶喝了一口,怪不得他的胸前总是鼓鼓的原来揣了个这么个东西。他的小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动,他知道祖父的寿宴要开始了,叫他的是南门秀的母亲自己的婶娘。他纵身一跃落在假山下的草地上,叫着南门秀向客厅的方向跑去。
玉夫人容颜清丽,一头青丝梳着的云髻上只插了一支珠钗点缀,一身白色的素服云锦罗衫看起来端庄大方。两个像刚从草里长出来的孩子,从长廊的一端一蹦一跳的跑来,边跑边叫着“娘亲、婶娘”扑向了玉夫人。玉夫人看着这两个孩子,溺爱的叹了口气,自从父亲把产业分给丈夫和大哥管理,自己和大嫂又开始操持家务两个孩子是越来越没空管教了,戴着柳环披着草叶的孩子活像两个野人。玉夫人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说:“寿宴要开始了,你们两个还到处乱跑,快去房内洗洗,又不呆在书房好好念书,秋末过不了夫子的考教看你俩不吃戒尺。”说罢起身领着两个孩子向屋内走去。
南门无木从未有想过会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遇到自己一生的挚友。人的心中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先入住的自然就会拥有某种先天的优势。南门无木刚刚在偏院洗刷完毕后正和南门秀跟在玉夫人身后向客厅走去。
客厅里的人们正在向寿星公南门傅祝寿贺喜,一盘盘精美的菜肴在一个个丫鬟的手中流向餐桌,跟在丫鬟后面的是玉夫人和两个孩子。姬文昌手里拿着澜州北部盛产的冰果,大口的嚼着,早已不像刚来时那样的拘谨,冰果吃在嘴里清凉爽口,冰果即使是在王府也不是那么容易吃到的佳品。他又咬了一口冰果,抬眼看见对面空着的座位坐上了人,一位容颜清丽的妇人,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孩,一个胸前佩着长命锁的男孩。他看到南门无木的眼睛就知道是那个假山上的家伙,当他看到南门无木的脖子间还有草屑他更加确定了,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就又翘了起来。酒过三巡,姬元丰起身刚说完一大串祝寿的词,姬文昌便接着站了起来看着南门无木就挑衅似得转向南门傅说:“文昌在此以茶代酒祝傅爷爷‘福如瀚海长流水,寿比昆仑不老松。’‘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同光。’”说完便学着大人的模样一仰首把杯中的茶喝完,望着南门无木挤了挤眼。
南门傅看着这个喜人的小家伙高兴的连连说:“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与天地比寿,爷爷与天地比寿。”说完便大笑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也学着姬文昌的样子,望着南门无木挤了挤眼。老家伙为老不尊的样子,看的满堂宾客笑声尽起。
南门无木看着这个坐下时就不时地朝他看两眼的黄衣服男孩,他还没找对方的茬,对方竟挑衅的看着他。“这家伙刚刚说叫什么什么问娼,看样子还是姬叔家那边的孩子,姬叔家也是书香门第,咋就给他起了一个这么低贱的名。书上说青楼里的姑娘才叫娼妓,他却叫问娼,真是白长了的一副这么俊俏的皮囊。哈,竟然又看我,看我不瞪死你,小样。嗯,大家这是怎么了,看人也会传染么,咋都看我,爷爷也看我。哦,是了这家伙刚刚给爷爷祝寿,大家都看我,这是要轮到我了么。”南门无木这么想着,看着满座的宾客,神色悻悻的站了起来。他望着南门傅端起茶杯眼睛咕噜着说:“孙儿无木,以酒代茶、、、不、、、不,以茶代酒,祝爷爷‘阙河一竿闲试钓,卞邑千树笑行舟。从古称稀尊上寿,自今以始乐余年。’”说罢也有模有样的把手中的清茶一饮而尽。
南门无木只觉得这茶甚是难喝,但这杯中的情却比堪比真金。那高坐上端坐的是最爱他的祖父,那依旧健硕的身形却掩盖不住眉宇间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