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衣衫,深夜,仍然被一个肥重的身躯压着。这周遭的酒气,还有他那令人恼烦的呼噜,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给夺去了,真恶心!
啊,再也回不去了~早料有这样一天,我会默然怀念着乐坊的日子,但当这一天到来,我的心中终还是五味杂陈。不再会有坊主的斥责,不再会有姐妹的嬉闹,更不再会有薛清音的琴声——什么都没有。这一世,大概就在这深院之中渡过~就像只被囚的黄莺,郁郁寡欢,时不时还要被人逗弄,自己却必须强颜欢笑。
想来,我的容貌最多算得标致,嗓音也不出色,只是身骨略比旁人柔软些,因此坊主向来只让我领舞。也许明日,这个太师就会忘掉我;而我,将成为一个无人在意的婢室,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可有可无,在大院里,是最恐怖的存在。以往在乐坊时,就有大户人家的传言:哪家的婢室被饿死,哪家的妾室被毒打而死,也有自行了断的……这些,都是因为她们再无宠幸,可有可无,就算没有正室的非难,日子也不得安生。
薛清音,他,会怎么样呢?呵呵,我竟然会想到他会怎样,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在乎他的感受吧。莫不过伤心,绝望,痛过之后再偶遇他下一个真命红颜,应该会是这样。也有可能想不开,愣是进府找我?算了,怎么可能。
上面这个肥重的身躯,睡觉很不安稳,总算翻身过去,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终于落得轻松,我忙轻轻拾起衣裳、薄被覆些在自己身上。我知道有些事情无可挽回,有些东西不能再得,我只是想尽力保存一点小小的尊严罢了。是夜,不美好,连美好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连美好的一点气息都没有感觉到!我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竟不争气的淌下几颗泪来;我那个梦中和我嬉戏,对我说着情话的人,从今以后,就算在梦中,也怕是不会出现了吧。我可能再不会有少女的梦幻了。
睡不着——
我开始怀念坊主的责骂:“出落得挺标致,一出嗓就坏景致,我们这可是乐坊!”他还会用他那断定不会留下疤痕的力度抽手:“你若是舞也跳不好,我留你何用!你这种女子,卖给农夫被嫌没力气干活;卖给商贾定被嫌弃不会持家……”
我开始怀念一起长大的姐妹,我们传着外边那些神勇将军的英名,偷些坊主的财物买点首饰。这一次,我们都被带进来,但只有我一个留下。因为这院府的门打开时,一位张将军以安全为由遣散了她们……我是彻底的孤身一人了。这也很好,这太师,在我看来,许是还不如个居家的农夫,就让我一个人独自承受吧。
我又不知怎的,越想越多,开始怀念幼时光景,练习舞步也只像严苛的作业,什么也不知道,懵懵懂懂的活;那是多么无瑕的日子。
但是,这些怀念,我此刻再有心思去探寻,却再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去到乐坊的了。可能只是一家养不起女娃的夫妇搁在门口;可能只是被拐走被卖些铜币;可能还会是贵胄之后,政乱被遗弃在长安街头的吧~脸上的浮肿仍未完全散去,一触还是有些疼;我这应该是胡思乱想来劳累心神,麻木自己。
夜,真漫长,但总归要过去,窗纸上渐有了些淡雅的曦微。我并不倦,但却闭上了眼睛。我不想再见到身边这人,甚至于,睡过去,不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