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安嫔等人来了,瞧见此情此景,定然是不妥的,她想躲着胤礽,其实她早就没脸见他了。
可如今如何躲得过呢?
胤礽已经步步逼近。在这宫中,若不是父皇,他人岂敢这般鬼鬼祟祟?
木玑一排排从眼前退却,他本来十分自负的走去,却因地上一抹熟悉的方帕戛然止步。芙宁听着脚步声骤然停止,心中更是惶恐万分。余光扫去,见帕子落在了方才站立的位置,她思忖片刻,便决定去拾帕子。可这会子她不敢探头去看胤礽所在何处,只想屈身去取了帕子,然后转头就跑。
怎么没了动静?莫不是已经走了?
她靠着木玑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刚伸手去拿,却见一只幽蓝色夹着翠玉生珠的靴子一挥,那帕子便被踢到了一旁。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了她一跳,一只手钳制住她的手腕,将她拖了起来。芙宁吃痛的挣脱着,腕上却受力更重,她仰视着胤礽:“太子爷请自重!”
胤礽却比她还要气愤,鼻翼忽闪着喘着粗气,眼光更是犀利:“宁答应好雅兴,躲在这藏书阁里,心中是打什么算盘?”
芙宁放弃挣扎,他手中的力度也轻了许多,她将头一偏:“太子爷若没什么事的话,请回吧,没的让人抓着话柄。”
胤礽冷呵一声:“话柄?你和父皇才是话柄吧?”
芙宁大骇,连忙四下望了几眼,挣脱开他的束缚:“你快些走吧。”
胤礽靠在木玑上,眼神不屑的看着地上的帕子:“父皇在此处召见我,我为何走?我看你鬼鬼祟祟的,要走的是你吧?”
皇上召见?难道万岁爷也瞧出了安嫔的端倪?这似乎不太可能。
她细细思量着,心中暗叫不好,眼皮也开始跳起来,她只好捡起方帕揶在身侧,慌张道:“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却听见楼下一丝躁动。
皇帝的步伐极快,梁九功跟在后头已经气喘吁吁了,忙道:“万岁爷慢些,当心崴着。”皇帝却不理会,走的更急了,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去。
偌大的藏书阁。外头的强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空中的灰尘飘扬,颗颗粒粒皆一目了然,万事怎能骗得过他?
胤礽拿着一本厚重的陈年封册,见皇帝上来,道:“父皇。”
皇帝目光盘旋在周围,胤礽神色有些紧张,连忙又唤了一声:“父皇……”
藏书阁四个角皆放置着高大的檀香木打造的书柜,里头是宫外寻得太皇太后所需的经书,方便宫女奉命来取。皇帝倏然看见一丝白绒从柜边显露出来。
若是不躲藏起来,他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竟觉得心虚起来,可见她心中没有忘怀……
胤礽见皇帝看了过来,虽然嘴角笑意深浓,眼底却如同寒冬腊月一般,冰冷无情。皇帝道:“胤礽啊……你来藏书阁,做什么?”
胤礽吃瘪一般:“不是父皇命儿臣来的吗?”
皇帝心中觉得好笑,难道胤礽以为,这些年受到的恩宠,已经足以连撒谎都可以当面对质的地步了?他不由得笑出了声,也不愿多说什么,一只手有力的揽过胤礽的肩膀,拍了拍,道:“明日你便要带兵出征了,走,父皇看看你的弓箭练的如何了。”
说着,目光又看向那檀木柜,见那片白绒已然收了回去,嘴角的笑意慢慢退却,拥着胤礽下楼了。
芙宁吓得腿都软了,一下子萎靡了。她抬起因惊吓而不听颤动的手腕,上面的红痕触目惊心,她收了收袖口,掩盖了过去。
芙宁心中宽慰着自己,要振作,阿姊还在宫中等着她。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藏书阁阁士总算等来了佟佳氏,芳贵人和安嫔。三人被安置在楼下的中阁内,里头放着刚沏好的茶水和糕点,皆是佟佳氏经过太医查点允许芳贵人食用的糕点,芳贵人素来直爽没心眼,笑嘻嘻的谢过佟佳氏:“谢贵妃娘娘。”
安嫔就见不惯这些靠着龙胎就洋洋得意的妃子,虽然芳贵人从前待她不错,但是一想起杀害芙宁的计划被她压下而没有得逞的事情,心中仍旧忿忿不平,此刻见芳贵人荣宠俱在,悠然道:“妹妹这肚子虽然还没显,但也要稳重些,成日顽皮,动了胎气可怎么行?”
芳贵人立刻乖觉:“是。”
佟佳氏被芳贵人搞怪的样子逗乐了,握住芳贵人的手,对着安嫔说道:“后宫里像她这样的真性情不多了,我倒是喜欢呢。”
阁士呈上来几本厚厚的册子,又放了一张金箔纸在上头。按照律例,皇子皇女所用之字一来是皇帝十分喜爱,所以亲笔提名;二来是传旨给阁士,又阁士取了后宫宫人的生辰八字到命理师处算字,然后结合吉瑞祥兆之字写在金箔纸上,方便后宫主位过目查阅。后宫无后,自然是由佟佳氏来看过,佟佳氏取了金箔纸来,由阁士来一一解释其字面意思。佟佳氏听后觉得甚好,芳贵人摸着小腹,越想越甜蜜,连声音也甜的发腻:“贵妃娘娘做主便是。”
芙宁取了几本书册从楼上缓缓下来,守在中阁门前的阁士略有错愕,想不到还有人在楼上,见她一身主子打扮,连忙行礼:“见过小主。”
安嫔听外头有动静,问道:“谁在外头?”
话音刚落,珠帘便被挑开,芙宁朝里头一瞧,笑融融道:“几位姐姐都在呢?”
安嫔略微不悦:“你不在宫里好好呆着,来藏书阁做什么?”
芙宁道:“姐姐说的是,只是妹妹在宫里呆着乏了,便向万岁爷请旨,拿点书瞧瞧。”
佟佳氏招手让她坐下:“刚好,来,一起坐下瞧瞧,给芳妹妹肚子里的皇子取字呢。”
芙宁便应声坐下了,佟佳氏递了金箔纸给她看:“你识字,你便瞧瞧哪个字好些。”
芙宁见金箔纸上写着:珏,琨,邟,麟,道:“这些个可都是好字,取哪一个,都是有承天恩呢。”
芳贵人十分欣赏她:“妹妹的嘴可真是抹了蜜一样。”
芙宁笑道:“实话实说罢了,可没有虚伪奉承之意呢。”
安嫔抚了抚袖口,屈身起来给各位的斟满了茶水,举起杯子若无其事的小饮了一口问:“决定是哪个字了吗?”
芳贵人一筹莫展:“好难选呢,不如让万岁爷定夺吧。”说着也端起茶碗喝了口。
佟佳氏指了指中间的“邟”字:“万岁爷日理万机的,不如……这个吧,有安稳安生之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