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逅马球场坐落于京城有名的天纶顶上,天纶顶地势平缓,地面皆铺着青砖,周遭灌木丛生,风景独秀,附近甚少有人居住,这也得到更多富家子弟的亲睐——哪怕呼声再大,也不怕惊扰了住户。天纶顶来历已久,据传在顺治年间,天纶顶仍是一个巨大的皇家祈雨台,后来因为宫中修葺祈雨台,亦有御用的祈雨师,便将此处荒废。又因京城马球场仅有一个,位于京郊,距离甚远,顺治帝向来喜爱马上摔跤,马上比武等运动,这马球自然也不例外。遂命人将此地改成马球场,并开放给京城的官宦人家一并消遣。自当时起,马球便十分受欢迎,许多冀北人都慕名而来,只为了一睹京城第一马球的精彩。
太子素来喜爱马球,七弟胤祐又提前相邀,虽素来来往甚少,但是毕竟玩性想通,遂答应一同前往。
太子自打病情好转,经常出入烟花之地,每每醉酒而归,嫡福晋瓜尔佳氏气急败坏的传了他身边的陈可夫来问话,陈可夫平日里为太子鞍前马后,衷心可见一斑,可这次却只笑吟吟道:“嫡福晋毋须过多忧心,太子殿下自有分寸。”
瓜尔佳氏哭笑不得,她哪怕想规劝或者责怪,却连人影也见不着,她本以为送走了夏芙宁,太子只会闹一阵子的别扭便会好了,可如今看来,太子竟然去那烟花之地,万一皇帝知道了,她今后,怕是与后位无缘啊……
回到书房,见太子已经把马服换好,正在整理桌面上的书册。陈可夫因了解太子脾性,冲动起来不顾后果,所以特地嘱托道:“太子殿下真的决定赴约了?”
胤礽笑道:“我衣服都换上了,你瞧不见吗?”
陈可夫回:“我倒是不怕旁的,只怕您玩疯起来,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胤礽扬着眉头假装生气:“我就这么一无是处?”
这一招对于陈可夫来说,可是一点都不受用,他知太子不会对他生气,但还是严肃的说:“我们这次算的不错,八阿哥到底是出手了,芙宁姑娘送出的消息,让我们更加确认这一点。只是,太子殿下近日出入烟花阁,八阿哥怕是早就蠢蠢欲动,太子殿下此行需随机应变,小心谨慎。”
胤礽嫌他太啰嗦:“好啦,这不是还有你吗?能遇到多大点儿事儿啊~!”
外头的小厮轻叩了下房门,说:“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二人互相对望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从书房走出,一路出了府邸,上了马车,马夫“驾”的一声,向天纶顶的方向驶去。
刚到了马球场的外围,就听到外头嘈杂的说话声,太子将窗帘掀开,见不远处门庭若市,场门处不少公子少爷们皆嘻嘻哈哈打闹不止,胤礽微一皱眉,一侧骑在马上的陈可夫便弯下身子,对太子爷低声说道:“今日观球者甚多,看来来者不善。”
太子冷哼一声,吩咐马夫继续前进。
场门开有两处,一处供宫内贵人通行,一处供京城达官贵人家眷进入,刚进了场,太子便下了马车,七阿哥胤祐早就到了,见太子出现,连忙推脱了攀谈的公子们,兴冲冲的朝这边来了:“二哥!”
胤礽笑吟吟道:“半月不见,又长高了!”
七阿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着:“二哥总是笑我。走,我给二哥安排了绝佳的席位。”
两小厮和陈可夫一行三人簇拥着太子入场,一路上请安行礼的居多,刚走上看台的石阶,便觉得眼前十分开阔。底下马场皆清扫干净,一条又宽又长的白线将马球场分成两边,场地的最两端各竖着五把旗兜,一边是红旗兜,一边是蓝旗兜。马球顾名思义,便是骑着马,在驾驭马的同时,需要用手中的马杆传球,当传到自己区域用球杆将球打到旗兜里,便记下一分。太子立于看台,转头见两侧延伸开来的各个看台,均有两三丈的距离,对面看台十分遥远,隔着巨大的马球场,只能瞧见星星点点,乌压压的一片。
眼前的石桌上有骰子,骨牌,玩物一应俱全,七阿哥坏笑的凑近太子的耳边:“弟弟知道二哥喜爱美女在畔,特意从京城有名的琴扈轩里,挑了两个倾国倾城的美角儿来伺候。”
胤礽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胤祐的额头:“还是七弟懂我。”
隔壁看台距离这里大概有两三丈,那边传来一声呼喊:“七哥,快来。”
胤礽听着声音望了过去,却见八阿哥胤禩坐在石凳之上,朝着这边喊着,见太子望了过去,他只微笑作揖,表示问候。太子点头作为回应。
场上的牛角陆续吹响,以示比赛押注开始,两队人马皆是精英武士,势均力敌,在双方阵营里打气加油,互相呐喊,使得看台上的看客也喊叫连连,场面十分壮观。
又一次牛角吹响,冗长而低闷。在场侍奉看客的小厮均将两边的珠帘拉下,已确保看客隐私。
陈可夫私下里暗中观察许久,此刻入了看台,太子看向他,他的眼神只飘向右边,太子当下明白,只轻轻点了点头。
马球队员双方准备就绪,各个想开了弓的箭一般,火力十足的进击防范,不敢有丝毫马虎。这时,七阿哥胤祐偷偷溜了进来,笑嘻嘻的神秘道:“尤物到啦,二哥!”
太子笑着说:“快带进来。”
只见身后两个身姿曼妙的娉婷美人低着头款款而来,太子侧着脸嗔怪道:“七弟,可别破坏了二哥的雅兴~”
胤祐恍然大悟,嘻嘻笑道:“那弟弟这就退下了。二哥慢慢享用。”
场上争夺激烈,眼见着红方马上要进一球,谁知蓝方中的一人竟一马当先,抢先在红方入球的一瞬间抢下了球,驱着马便掉头传球,场上的精彩换来人潮中的大声呐喊,然而场上的许多看客,都不是来看球的罢了。
皇帝穿着玄色金线镶边的袍子,披着貂毛的罩子,戴着一顶镶玉盖帽,随侍有便装的御前侍卫纳兰容若和芙宁。
下了一夜雪,到底还是晴朗了起来,场地皆清扫的十分干净,放眼望去,只有远处楼阁白雪皑皑,皇帝笑意融融的对旁边的纳兰容若说:“容若,我与你赌这场球如何?”
纳兰容若本是坐着,见皇帝这样说,赶忙站了起来,躬身道:“皇上与容若**,本是微臣之荣幸,只是,微臣倒没有拿得出的押注呢。”
皇帝笑道:“坐下吧,出宫在外,别动不动拘着礼节,瞧着怪累的。”
纳兰容若便又坐下了,芙宁上前将二人酒杯斟上,皇帝才说:“我知道你有个宝物,只瞧你舍不舍得了。”
纳兰愕然:“微臣哪能有什么宝物?”
皇帝说:“朕南巡之时见苏州都督府薛必仁家中,放有一架麟剑,说是纳兰大人送的。”
纳兰惶恐:“家父与薛大人乃旧识,那麟剑是道光寺求来的,若是万岁爷喜欢……”
皇帝打断他:“朕并不是要那把麟剑,而是要你将我问起这件事告知你父亲,你可懂?”
纳兰思考一番,顿然觉悟,皇帝素来厌烦武官结盟,原来是借着**之名,提点一二,纳兰心中惶恐,在石凳的旁边掀了袍子便跪下:“微臣明白,微臣回府后定当告知家父。”
皇帝目光飘渺,见球场上蓝队已然领先,淡淡道:“坐,看球吧。”
却说八阿哥胤祀这边,见七阿哥胤祐掀了珠帘进来,连忙问:“七哥,怎么样?”
胤祐心情大好,坐下小饮一口,畅快道:“八弟心思缜密,过一会儿,便有好戏上场!”
八阿哥素来稳重,说:“别大意,仍需派人盯着。”
七阿哥笑嘻嘻应着,吩咐手下派个人到明眼处盯着。
皇帝饮了几口酒,浑身热气发散出来,见外头一个小厮打扮的进来,便问:“那边儿怎么样了?”
小厮回:“主子,暂时没动静。”
皇帝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芙宁上前道:“万岁爷,奴才去看看果子洗好了没。”
皇帝似乎态度冷淡,只“嗯”了一声,芙宁便慢慢退下了。
各个看台都是富家子弟花了大把银子租的,所以门口的侍卫小厮一应站着,芙宁寻摸着,因看台相邻,很快便看到陈可夫站立在旁边的看台口,芙宁四下张望,谨慎的碎步上前。时隔五个多月,陈可夫见着她竟有些认不出,只觉得越发出挑了。她不管旁的,只责怪道:“消息没收到吗?怎么还巴巴儿的上油锅?”
陈可夫余光扫见一个神态异常的小厮,忙推了芙宁一把,一脸厌恶的说:“走走走,你认错人了。”
芙宁有所察觉,懊恼的瞧了陈可夫一眼,便走了。
刚掀开珠帘,迎面见皇帝走了出来,略有心虚,尴尬道:“万岁爷……”
皇帝神态自然:“随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