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南巡自然由重兵拥护,一列人马绵延数里,只见队列整齐,步伐一致,各兵营前锋皆举着明黄龙旗,随风摆动十分霸气。街道早就被步兵统领衙门负责清扫,但凡街边商贩,在圣驾所经之处,一律不得运营,道路两旁皆拉以黄绸带由步兵持刀守护,黄绸以外闲杂人等需跪叩天子,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早就是前朝留下的规矩,一直延续至今。
宫女们皆六人一组,乘坐于马车之上,虽路途颠簸,但透过帷布,见城郭如旧,心思放的开了,外头兵戎马蹄之声隆隆在耳,倒是把马车内的银铃笑声给盖住了。
其中一个年龄较小的宫女似乎对这外头风景十分感兴趣,双手放在窗上,头在手上搁着,因路不平整,颠地她摇头晃脑却也不肯动。庆竹和另一个宫女被逗得哈哈大笑,那宫女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宫中小女思乡难耐,南巡随驾直望窗外。若道此人谁家碧珠,却闻情郎宫外伏诛。”
一行人因这打油诗最后一句生动诙谐有趣,皆笑了开来,那小宫女这才脸红着回头:“姐姐们都拿我取笑,明明各个都盼着嫁出去,却倚老卖老,硬是推到我身上。”
那宫女“咦”了一声,瞧着在座的各位:“你们瞧瞧,这南巡在外,一路上着实无聊,却还不能玩笑几句吗?”
本来众人皆当个玩笑看,却不想小宫女十分当真,仍旧面红耳赤的反驳:“知是南巡在外想寻开心,姐姐你何不拿出你那败家哥哥来逗大家开心呢?”
“怎么好端端的扯上我那家人?”
“你好端端扯到我,却不说什么?”
见二人越吵越大声,庆竹仗着年龄大,又是御前得力的人,拉着二人的手劝到:“别吵别吵,各自少说一句。既然在一辆马车里,就都是好姐妹,哪有自己人先内讧的?”
因庆竹开了口,两人都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互相鄙了一眼,转过头去不再讲话。车轿内气氛尴尬,一时半会没有人在出声。
忽觉马蹄声由远到近,呼啸之声入耳,与列队整齐的步伐声相抵冲,觉得帷帘被风掀起,透过帷帘,一个马上少年疾风而驰,路过芙宁乘坐的马车,只回头一望,却正好四目相对,胤礽只微微一笑,回头甩了一鞭,马儿咆哮着远去,留下黄土浓烟。
众人皆瞧见了,先前作打油诗的宫女性格直爽,便又开口说:“太子爷平日里来养心殿,总觉得他为人严肃,很少一展笑颜,刚刚我是不是在做梦?”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一时间又热闹起来,只刚刚的小宫女不再说话,仍旧瞧着窗外。
庆竹见芙宁发着呆,问道:“怎么了?一路上这么安静。”
芙宁这才回过神,微笑道:“马车颠簸,感觉有些不舒服。”
庆竹释然:“那倒是,常呆在宫里,这队仗又行了半日有余,要喝水吗?”说着便转身从旁边的匣子里拿出缶壶递了过去。
芙宁喝了两口,见大家都安静下来瞧着她,便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说:“你们且聊着,无需理会我,我歪一会儿。”
对仗绵延数里,早已出了京城,在官道上行驶。到了夜间,马匹已经累到极致,眼瞧着已经驶入济南界内,便选了个高坡脚下安营扎寨休憩。因军律整齐,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见平地上各个帐营安扎妥当。御前伺候的宫女皆住在同一个营内,方便传唤。皇帝的帐营明黄又高大,借着月色瞧去,朦胧而遥远。
太监以及步兵营的侍卫越过高坡拾了材火过来,供各个营帐烧水用。篝火点起,围绕着各个营帐,显得这一方天空昏黄发亮,竟也将月亮衬得苍白。
晚间,皇帝闲来无事,叫了太子一同到佟佳贵妃帐营里探望,却因佟佳氏已经熟睡,便只问了随侍的宫女,宫女说:“贵妃娘娘出了宫来心情大好,病竟然也似好了大半,只是有些累,所以早些歇下了。”
皇帝与太子只好折返,到帐营中论起酒来。
夜间渐寒,庆竹见芙宁从榻上坐起,便问:“差事上有我呢,怎么才睡了一会儿便起来了?”
芙宁说:“有些胸闷。”
庆竹用铁钩在篝火里捅了几下,转身把门帘扯开一条缝,随即说:“外头不严,你可以到处走走,可别迷了路。”
芙宁从榻上下来,搂过大衣裳穿好,对庆竹说:“那我去了,一会儿便回来。”
走了好几番,终于寻到了小湛的帐营,却不见小湛在内,询问下,才知道小湛和另一个宫女领命去河边清洗衣物,便沿着她们所指的路去了。月色清冷,夜间的微风到底是灌入了衣袖,让人浑身一激灵,虽刚睡醒,但是到底被这风一吹,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巡视的侍卫拦下她问了几句,她便回是奉命寻浣衣宫女回来,侍卫也就放行了。沿着这路一直走,渐渐爬上了高坡,再往下眺望,只见隔着稀疏树林,隐约见着两个瘦小的身影在河边移动,月光照在碧波之中,散出白色的波光,她觉得这画面极美,竟挪不动脚步一般,便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将方帕垫在大石上,静静的坐着。
皇帝因兴致高,非要和太子赛马,侍卫引着火把将道路开了出去,皇帝驱着马就走了,太子喝了酒也十分兴奋,直呼:“皇阿玛!你这可不合规矩!还没吹哨子!便抢先溜了!”随时口上这么喊,也笑嘻嘻的将鞭子一甩,跟了上去。
二人你赶超我我赶超你,竟绕着营地开外的官道跑了数圈,两人累了便勒住缰绳,任由马儿在旁边的草地上吃草,皇帝转头瞧向胤礽,感慨道:“朕虽然稳坐江山,却有时候身不由己,登基之初就在想,为何朕是天子,却为何还要受到朝臣左右,如今皇儿已经大了,朕希望你日后成明君,思百姓。”
胤礽心有所触,转头看向父皇,却见远处高坡,月亮之下,一个身影随风摇曳。皇帝见他眼神恍惚,目光飘渺,便转头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见身影已经缓缓站起来,像是再对着谁挥手,不一会,从那头上来了一个宫女的身影,似乎手中拿着盆器托在腰间,二人的头发随风飘起,衣摆摇曳,皇帝叹道:“宫中也有如此友谊,真是羡煞旁人。”
太子回过神,赶忙说:“父皇,天色已晚,再不回去,恐怕那些侍卫又要寻您了。”
皇帝回了御营,因赛了马灌了风,觉得十分口渴,便唤道:“看茶。”
庆竹在皇帝赛马之前就备下了茶,听皇帝这样说,便端着茶盏进来,皇帝浅酌一口,梁九功上前道:“万岁爷要歇下了,茶水喝多了怕是睡不着,不如让庆竹准备些**,静神安眠。”
皇帝心情甚好,便放下茶说:“那就**吧。”
庆竹和芙宁在出来前并未想到预备**,这下可大事不妙,不过庆竹在御前多年,遇事倒是冷静沉着,跪下答话:“奴才事先没有预备**,望万岁爷责罚。”
皇帝想了想,说:“芙宁向来点子多,总能做出些稀奇东西,你去叫她来。”
庆竹道:“是,万岁爷。”说着便退出了帷帐内。
芙宁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前吃着点心垫肚子,见庆竹回来后一番诉说,眉头微微一皱,说:“这如今只有茶水,可怎么弄出旁的来呢?”
庆竹也点头附和,帮忙想法子。
芙宁盘点着从宫中所带出的几样皇帝所钟爱的茶罐,还有蜂蜜汁,干姜片,参蓉,鹿犄等,全然没有**之类的东西。正一筹莫展间,隔壁帐篷里的宫女挑着帘子进了来,手里端着一个扁平的竹篮,上头放着两三串如同葡萄般的果子,笑嘻嘻道:“庆竹姐姐,芙宁姑娘,瞧瞧,这个你们可曾见过?”
见二人都摇头,她更笑的开心:“这还是我小时候啊,第一次是在家乡稻田里发现的野果子,我们那的乡亲们都叫他凉山果,刚刚发现那树林里居然有,我摘了些回来,酸酸甜甜的,快尝尝。”
庆竹与芙宁二人面面相觑,庆竹略露难色:“不必了,你们吃吧。”
那宫女只好失落的说:“那我可走了……”说着便转身打算离开,芙宁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叫住:“清儿!”
原来芙宁是打算用这些果子来作为皇帝的睡前饮品。她将这两串果子都留了下来,摘下一个尝了尝,甜中带酸,极好!庆竹心下疑惑,芙宁便洗了手来,边剥皮边解释给庆竹听,没过一会,便将全部果子都剥好了,各个流光水滑,像极了一颗颗的明珠。
芙宁取了臼子来捣碎,果汁顺着果肉迸发出来,果汁夹杂着果肉,紫中带些粉色。不一会,便弄了慢慢一小杯,又用小的铁丝网漏斗把籽挑出,将果汁倒入杯中,因汁液甚少,无法凑成一整杯,芙宁又将热水缓慢倒入,在上头撒了一些椰蓉粉,一杯可口的果汁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