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管事的出来了。
这人长得肥头大耳,不过却是个矮子,穿着一身华丽的衣饰,反突出他腆着的大肚子;从肥胖的肩膊伸出扁平的脑袋瓜,脸上长着个使人印象深刻的大大的肉头鼻,肤色白得来有点少见阳光不健康的浮青,他平时的脸容该是充满活力和表情丰富,此刻却像因受到欺压而露出一股愤怒和不服气的顽憨神情。
“这昆吾城是否只有你艾芥说了算?我念你艾芥初到昆吾,一再忍让,也不去打听打听,看我杜红有没有资格在昆吾经营?规矩是城主他老人家决定的,你想坏了规矩赶绝我杜红吗?那就拿起你的剑来斩我吧!头断了不过是碗口大一个疤子!他奶奶个熊,老子究竟在甚么地方抹了你的屁股?要上门来踢场?这几百多两金子就想整垮我的赌馆?你出一万两也休想。我杜红从来吃软不吃硬。想要拿钱?先把我杜红给砍了!”
艾芥似早料到如此,以眼色示意小尼姑。
小尼姑得到指令,按事先安排行动起来。
只见小尼姑拿出个小瓶子,用力的往空中一抛,凌空一个翻腾,以右脚狠狠踢中瓶子。只听得嘭地一声,瓶子砸到墙上,摔得粉碎。同时,一大团黑乎乎的物事星星点点地洒在墙上。
屋内众人见此无不大惊,有人大叫:“是火油!”
艾芥狠狠地道:“不给就把你这烧了!”
和着她的话,小尼姑掏出一个火折子,猛吹一口气,火折子爆起一团火花。
“哎呀!烧屋了…烧屋了…”赌客们慌乱地向屋外涌去。
杜红再怎么硬气也没想到艾芥竟然如此决绝,以为凭城主之威定可摆平了她,且因纵火焚屋那可是会引发众怒的,平常时候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阿森隐隐感到事情并不如表面看来那么简单,或许还可挽回余地,只恨自己茫然不知。
“大师消怒,事已至此何不道出隐情?小可不才,倒也愿分担一二!”阿森诚恳地道。
艾芥冷哼,倒是俏尼姑仔细为阿森解释。
她的声音柔弱如溪水淙淙,使人听了凉爽如怡。
“是这样的,前两日我们刚到昆吾,本想寄宿在城外寺院,怎奈寺院残败不堪,同来的几十名同道只能露宿荒野。艾师姐找玄明道长问询,道长只说是善款筹集不下来。艾师姐气不过,经过我们多方调查,也只发现负责筹集善款的几方财主把大批善款挪作私用,最后大部分都流入各赌馆名下。唉!本来艾师姐是绝不肯将事情闹至这步田地的……”
阿森听了恍然大悟,对艾芥的尊敬顿时化为乌有,转头对艾芥道:“麻子尼,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没想到你这麻子脑袋里就只有这一小团浆糊。记住,不是任何事都能以强盗似的办法解决…”
艾芥对阿森态度上的转变不以为意,依然冷傲,道:“哦?这么说来你倒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阿森对杜红倒是尊敬,做了个辑,道:“这就希望杜老大识相点,大家和平共处,让一切回复旧观,怎都胜过不停地拼个你死我活。”
杜红倒是硬气,道:“不可能,头可断、血可流,要我低头却是不行!”
阿森突然上前,拄着杜红肩膀,对他低声耳语地说着什么,不一会杜红便听得两眼放光。
阿森耳语完,拍着杜红胸口,道:“这就要看杜老大你自己的本事了!”
艾芥也不管阿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耐烦地道:“如何?”
杜红犹豫不决,随后一咬牙,问道:“你艾芥能否代表昆吾的大小寺院和道观说话?”
艾芥不知不觉中,也照着江湖规矩说话,道:“天下佛门中人上下同心,自然无妨。”眼中一动,望了眼阿森,续道:“至于道观之属,恕艾某无此能耐!”
阿森挺起胸膛,道:“道观乃昆仑斜末旁枝,在下虽为小小的弟子,无话事权,却可代表立场。”
杜红道:“那好,杜某便在此立下重誓,凡是本人一切的产业,包括赌场、青楼,以及其他附属产业,经营所得的其中五成全用于赈灾利民的善事。其中灾情救济优先承办,其他如筑桥铺路、寺庙道观的修缮事宜次之。不过,我杜红也在此声明,如无意外,承诺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在年许之间,杜某当会有所决定,之前不敢保证是否会随时撤销。”
围观者无不动容,更有甚者惊呼欢叫,赌场外响起民众的呐喊声。
艾芥大喜,道:“当真?”
此时的杜红豪情万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豁然转头,大声道:“账房管事何在?”
“小的在…”
“立刻筹集资金…”
阿森呼出一口气,越过人群,悄悄溜走。
他知道自己能力仅止于此,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更重要的是经过昨晚那值五六颗灵石的两嗓子,被某些有心人指出自己身份的话,那就不好应付了!
兜兜转转,阿森购置了许多物品,打算回山静心修炼。
城外月黑风高,城内万家灯火,形成两种极端。
阿森走出城门,回首眺望城内,心中渐渐泛起某种明悟。
“铮……”桃桩剑化出剑晕,阿森踏上神剑,往前方黑暗处破空而去…
第二天午时左右,阿森终于回到昆仑。
昆仑竹叶坳,元堂中。
得到把守山门弟子的报告,白枫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闻讯而来的阿森走进元堂,看到的是大师兄白枫面对三清神像负手而立的背影。
“跪下!”
阿森依言下跪,心里想着如何搪塞白枫。
“你是否透露出本门机密给王虎?”
阿森不卑不亢地答道:“既然是二师兄说出来的话,详细情形你就应该去问他。”
白枫突然转过身,盯着阿森,眼里隐隐透出一丝压制不住的怒意,道:“你可知近日东偏殿的人向掌门告密,说你不仅在外惹事生非,还勾结魔教,甚至修炼魔道妖法至走火入魔。值此联姻之际,教我等如何向掌门交代?”
深深呼出一口气,又转而面对三清神像,不无遗憾地道:“枉我教导多年,却依然如小儿般懵懂无知!”
阿森丝毫不以为意,这些权术间的勾心斗角华而不实,以事实论之,如薄纸般一戳就破,何必徒耗精神。
倒是白枫最后一句使阿森颇觉感慨,自己不甘摆布,在大师兄看来却是无知。莫非听之任之才是首选?那自己与棋子何异?在大师兄眼里自己只是一枚棋子…阿森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悲哀,然而心里又浮起一个疑问,修道不是讲究自行其是的心态么?为何别人总是教自己违背意愿?
在这一刻,阿森的思想接触到一种叫“道义”的精神,只可惜接触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元堂中沉寂了许久,阿森突然站了起来,望着白枫的背影,平静地道:“婚礼盛典过后,我希望师父能准许我出师。”
说完这似乎很有决绝意味的话,阿森踏着坚定的脚步,慢慢地走出了元堂……
剑神居依然如故,记忆中那牌匾上金勾铁划的三个字现在也依然气势如虹。
辛苦修道的七年岁月中,阿森从没有像此刻般审视着剑神居,这处给予他感觉像家一样的地方。
阿森走进熟悉的剑神居,屋内整理得干干净净,看来阿森不在的这段时间三师姐红娴和五师姐苏沁月经常打扫。
阿森走进自己的房间,疲惫地倒在床上,他想好好盘算下未来的路…
在昆仑七年的学道时间里,阿森从没忘记自己的出身,没忘记为何有此仙缘,说到底就是没忘记七年前发生的事,如果不是柳素清,现在的他说不定在妙音门里过着那诗酒风流的潇洒日子。
这样的想法使阿森始终无法真正融入同门弟子中。不仅如此,还有别的原因让他感到孤立。如幽莲村被毁,作为吾州一方之主的昆仑竟敷衍了事,又比如说作为师父的任玄阳从来对自己不闻不问,功法都要大师兄代师传授,却口口声声说待自己如何不薄。
种种琐碎的原因加上谣言的推波助澜,这才有适才在元堂的决定——出师。也许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解决目前处境,往好处想,出师更能使阿森遂了心愿,因为他的理想是那种无拘无束、逍遥天下般纵马狂歌的生活,而苍州一行成了导火索。
只不过出师应该没有想象中容易吧?先不说师门会如何,单只是师父这一关便不好过,还有许多同门的关系也不是说了就可以了断。
阿森两眼无神地躺在床上,又想起刚才在门口看到牌匾上剑神居三字,心中涌起家一样的感觉。出师后只能以绝情的忘记这里作为了断,那其他事是否也能如此?
“咯!咯!咯!”门外响起敲门声,过许久不闻回应又敲了一遍。
阿森这才回神过来,不悦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