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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这时,门突然“砰砰”地响起来,两人这下听得是真真切切,梁再臣脸上忽地升起一抹红晕,手足变得有些失措,拳头也不禁握住起来。

王青麟全然没注意到他的举动,喃喃自语道:“这荒山野岭的,刮风又打雷的,竟然还有像我这般不着调的不速之客么?”

两人呆呆地站在屋内,忘了开门,那敲门之人见久久没人开门,似是恼了,更加用力,将门环拍得咣咣作响。

只见梁再臣一咬牙,大步迈向门口,拔开门栓,将那门开了一条缝,一张妩媚之极的俏脸顿时伸了进来,看到王青麟后,那女子显得极为吃惊,又倏地缩了回去,梁再臣紧紧堵在门口,两人小声地不住在说着什么。

两人越说越激烈,王青麟只听那女子小声啜泣着,梁再臣不住唉声叹气,突然,那女子掉头就走,梁再臣愣了片刻,快步追了出去。

见此情状,王青麟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书生在这山中并不孤寂,自己先前一番想象,只是尽往好里想,以为这寒门学子尽皆志向高峻,性情朴雅,不食人间烟火,却忽略了人的本性,男女相悦,情开而知慕少艾,却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一个正常男子,怎么能长时间独自呆在深山老林中不感到腻烦?

这个看似古板老实的梁再臣,竟然也会暗藏红颜!当真是人不可貌相,王青麟不由好奇心大盛,他故意放轻步伐往门口挪了几步,门外的对话顿时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

只听那女子质问道:“我天天在后山等你,你为什么不来赴约?你可知道,我昨天又等了一夜?”

然后又听梁再臣道:“我早说过,我以后不去了!你也别来找我,怎么又怪到我头上?”

那女子闻言似是大为伤心,只听她哽咽道:“这三年来我为你付出多少?你生病了,是谁为你满山奔走地采药?你身上衣服是谁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现在你这般轻言离分,难道你们读书人个个都这么狠心么?”

那梁再臣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只听他低声道:“屋里有人,你别哭好不好?你今天先回去,改天咱们再把话说清楚!”

那女子道:“你知道我翻过三道山岭来你这里有多不容易?我不来找你,你这狠心的家伙十天半月也不会想起找我,要分要合,今日就把话说清!”

只听那梁再臣叹息道:“我何尝说要分?我只是说这三年里我们不要再见面!你也知道,你在我身边,我总是难以静心,无心读书,上次考试已然教我颜面无光,我再不摒除杂念,发奋图强的话,那明年大考再来,我还是难逃再次丢脸!”

那女子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三年?不行,我一刻见不到你我心里就发慌,坐立不安,我就想你想得要命!你说怎么办?”

那梁再臣没吭声,似乎也被她的话所打动,王青麟只听得一阵衣衫厮磨之声,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便类如小儿吮奶般滋滋之声,接着是那女子口中发出低低的呢喃声和急促的喘息,他不禁脸上一红,心中大呼倒霉,万万没料到这俩人一时情动,便站在门外亲热起来了。

他蹑手蹑脚正准备往后退,只听得那奇怪的声音停了下来,那梁再臣突然开口道:“我们就订好这三年之约好不好?今日你先回去,待年后我考取功名,那时八抬大轿娶你过门,教你风风光光的嫁过来,岂不更好?”

那女子似乎沉浸在陶醉之中,闻言轻声一笑,只听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又甜又糯,绵绵柔柔中带着一种蚀人心骨的销魂意味,那声音嗲得直教门后的王青麟听得心惊肉跳,浑身如一万只蚂蚁爬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好哥哥,功名富贵不过身外物,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这活一天,便要快活一天,与其在那书卷上打熬青春,挥霍年华,哪如及时享乐来得实际?你我二人就终生厮守在这山中,做一对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难道不好吗?”

只听扑通一声,那女子忽然啊地一声惊呼,“你又推我,又要赶我走了?”

那梁再臣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岂在朝暮贪欢?我意已决,这三年内绝不再与你相见!你现在就走吧!”

那女子恨声道:“贪名利而薄情义,你现在就这般无情,我还敢指望三年后你能善待于我?那时你功成名就,不知有多少女子围着你打转?把你迷得晕头转向,早不知道把我抛到哪里去了?还会想得起我?”

“一个女子有多少个三年?今日但凭你一言而决,要我,还是那看不见摸不到的功名?”

那梁再臣声音中带着烦躁,只听他大声道:“你为何要这般逼我?我不想这样做这样的选择!”

那女子冷冷道:“你平日里口口声声说爱我,为我可以不惜一切,将那生啊死啊的张嘴就来,今日,我也不要你以死践诺,只想要看你的爱到底有多深?”

只听梁再臣毫不动摇道:“考取功名,报效君王,乃先父母对梁某的期许,梁某万不敢掉以轻心!”

那女子颤声道:“那你是不要我了?”

梁再臣沉默一会,声音低沉道,“你若能等,就等我三年,不能等,还请另择佳偶!就当是梁某辜负了你!”

那女子万没料到他这般回答,她显然十分震惊,连说了几个你,你,你,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又听得她在那边低低哭泣,这次,任由她哭得凄绝,那梁再臣却是一言不发,也未见出言安慰。

那女子哭了一会,突然暴怒起来,“果然负心多是读书人,好,好好,你既然这般无情,我又何必恋栈?我陶十三娘又不是没男人要,何必上赶着让人作践?只是,到时你别后悔!”

王青麟听到这里,不敢再听,悄无声息地踱到神像前,直直地盯着神像,假装钻研起这个神像来,只是心中不住嘀咕,瞧不出这瘦瘦弱弱的书生,还是个颇为决绝的主儿。

换作是我,能做到这般决断么?

思忖间,只听门声一响,那书生心事重重地走进来,也没跟王青麟说话,径直一头扑到床上,一动也不动,见到这景况,王青麟也不敢多加言语,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只觉得自己这般想方设法窥探到一件他人私隐,实是得不偿失,除了显得自己无聊和心理阴暗之外,还多了一些尴尬。

过了一会,那书生坐了起来,直盯盯地看着前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愣愣地发了一会呆,忽然似乎意识到屋中还有人,这才摇摇晃晃地从床上起来,一脸歉意地对王青麟说:“王公子,实在抱歉,适才小生心中有事,以致忘了招呼你,怠慢之过,还望恕罪!”

王青麟干笑一声,道:“无妨!无妨!”,那书生道:“后堂有草铺,王公子你若是困乏的话,我帮你去搬一床来,都是干净的,你大可放心地休息!”

他躺在松软的草铺上,耳中听那梁再臣坐在那边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突然间将书本重重一合,在那里长吁短叹起来,叹了一会气,似乎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走上几步,便是长长一叹,似乎这一口气便想要将心头郁结之气尽数呼出胸腔。

只听得那书生边走边喃喃自语,语气中尽是自责,“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啊你,十三娘对你情深义重,你为何要去伤她的心?枉你读了那么多书,一件小事都做不好!”,说着,便用手大力拍打自己额头,然后又是长长一叹.。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青麟一觉醒来,只听山谷间呼呼的刮风声音,似旷野中的野兽在孤独地嚎叫,又似伤心的人在低声呜咽,风声中夹杂着滴答的滴檐声,更像是那哭者的眼泪在不停的坠在地上。

原来这一会功夫,外面竟然下起了雨,忽然,一声低低的长叹自一旁幽幽响起,王青麟听得毛发俱竖,吃了一大惊,他抬眼望去,只见那书生愁眉不展,如中了魔瘴一般,犹在那边长吁短叹。

就在他忐忑不安间,庙门又“砰砰砰”地响了起来,那书生一愣,继而满脸喜色,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起来,只见他跌跌撞撞地奔向门口,手忙脚乱的打开大门,口中叫道:“十三娘,是你么?我错了,我不该伤你的心,你原谅我好不好?”

门外之人差点跟梁再臣撞到一起,那人一愣,皱眉道:“什么十三娘?咱家叫做白玉楼,也无什么十三娘的别号,小名的。”

那人见书生满面惊疑地堵在门口,也不知让路,不悦道:“借过,借过,别堵着门,雨要紧了,我身后还有人在雨地里呢!淋病了我这一大家子,误了我的大事,你赔得起么!”

他不由分说,伸手一推,将那书生推开,然后急急躲进屋内,大声对外面喊道:“麻利点,家什伙都给我抬起来,别图懒放在地上拖,小心我扣你们的工钱!”

这一行人约有十人左右,但带的行李却是不少,足足装有七只大木箱,那白玉楼叉着腰在一旁指挥着,还有几个衣着精美的男子和一体态丰盈长相狐媚的红衣女子站在他身后,另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吭哧吭哧地将大木箱从马车上抬进来,几个木箱靠墙一字齐齐排开,他们从箱中取出席子被褥,往木箱上一铺,宛然是一个大通铺。

那红衣女子抱怨道:“我早说不来,偏要拉我去那鬼地方!这下好,全停在这荒山野岭了,也不知这雨几时能消停!反正我不管,有一天,我便要算一天的钱!”

那白玉楼听到这话,不耐烦地道:“好好好!欠不了你的!出来几天,回头都给你记上,一并算给你!”

那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听得此言,互相交换个眼色,有个年青男子道:“白老板,你既然算给花玲珑了,那我们的误工费,可不能说说就作罢了!”

那白玉楼闻言勃然色变,指着那男子连珠炮般骂道:“你们一个个都翅膀硬了是不?花姑娘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你也是么?撒泡尿照照自个,凭你们也配跟我提这个么?”

那群人正在收拾家当,忽地一阵风吹来,将庙门忽地吹了开来,随即那大雨便倾了进来,那白玉楼转向那几个小厮,喝骂道:“眼睛都瞎了?没看到雨进来了么?傻站着干嘛?还不快把门关上?”

一个小厮慌忙跑过去关门,他刚将大门合到只剩一道缝时,忽地一双手从门外伸了进来,抓住门沿,用力一开,紧接着一顶黄油伞便从门外伸了进来。

只听一个男子温柔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清清,咱们进去吧!”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一眉朗目秀的英俊男子拥着一名紫衣女子走了进来,看到那女子时,众人眼中俱是一亮,那女子的出现,犹如暗室中突然多了一颗璀璨的明珠,映得整个屋内顿时也亮堂了许多。

那女子目光扫来,那一双明眸便如一双灵巧的手,从每个人眼睛上轻轻抚过,众人迎上她的目光,顿生自惭形秽之感,不敢再瞧,纷纷将目光转向他处。

那白玉楼正在那厢口中斥喝着下人,忽地瞧见这紫衣女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上一层迷醉之色,目光直盯盯地看着那女子不放,喃喃道:“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我今日才知上天钟爱女子,便是要给她一副这样的相貌!”

那红衣女子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白玉楼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那紫衣女子身上收回,瞧瞧红衣女子,叹息道:“花玲珑,上天也是极钟爱你的,只不过,钟爱人家多一点罢了!”

那红衣女子对那女子的相貌也是心中艳羡不已,只是脸上装作若无其事,这会听到白玉楼的话,心中不由大为愤恨,冷冷道:“姓白的,若是你瞧着人家好,从今日起,别找我搭挡了,我花玲珑说到做到!”

白玉楼摇摇头,道:“花玲珑,你总是这般小心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便是见到路边的花草树木,也是要忍不住赞赏几句的,难道这个你也喝醋?何况人家有男人的!”

花玲珑嘴一撇,不屑道:“你知道就好,那女子的相貌,可不是你能消受的,解解眼馋或没问题,就别痴心妄想了,老老实实当你的班头好了!”

白玉楼丝毫不以为意,笑道:“那可未必!花玲珑,你老实说,我比起她身边那个公子,也差不了多少罢!”,说罢,挺胸收腹,摆了几个造型,上下瞧瞧,才一脸满足地叹着气摇了摇头,显然颇为满意自己的外形。

王青麟听到那白玉楼的话,不由大倒胃口,倒不是鄙异他的眼光有失独到,这人起初给他的印象就不好,这会又随意便对一个不相识的女子评头论足,不是骨子里天生轻浮,便是有些花痴。

那英俊男子将伞一收,牵着那女子的手,两人无视屋内众目之睽睽,径直走到屋内一侧角落,两人立定后,那男子脸上露出歉意,对那女子道:“清清,委屈你了!累你这半个月来跟着我颠跛流离,现下又要你屈身这种地方!”

那女子微微一笑,双颊露出一对梨花酒涡,只听她柔声道:“今时不同于往日,为了避开那些人,我们只能走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再说这地方很好啊!我一点也没觉着委屈!”

那男子轻声一笑道:“我心中已是愧疚万分!教你这么一说,我更是无地自容了!”

那女子下巴微微仰起,深情地看着那男子,“潘大哥,无论到哪儿,只要有你在我身畔,小妹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两人目光相对,神情中俱充满了甜蜜,那男子点点头,意气风发地道:“我们穿过秦岭,直奔山东,自胶州入海,那时便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他们便是想破脑袋,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远渡重洋到海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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