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每天凌晨四点被老大叫醒,起床梳洗赶去拍戏地,我们到达现场早有大量群演等候,他们一般四点就来了。接着在两眼冒金星的状态下化妆换衣服,剩下的时间基本上就在现场干等,一等便是半宿,甚是难熬,好在还有姑娘们一起说笑打发。
第四日,戴奕新回到剧组,我愈加坐立不安。
因为今天拍的其中一场戏便是他饰演的东宫太子和林菀饰演的女主角初次见面的剧情,而我作为太子妃贴身婢女肯定会现身,但只需站在一旁打酱油。剧本内描写的场景发生在花园,由于这几日寒潮不断,所以道具师搬来很多塑料假花,不刻意去触摸绝对以假乱真,满园繁花盛开玉笑珠香,地上也铺了一层色泽艳丽的花瓣,单凭这美轮美奂的视觉效果就知道剧组的美工师傅很厉害。此刻整个A组都在做开拍前的准备,走位、调光、补妆……而我很早便化完妆穿好戏服安静的站在人群后注视着正与林菀对戏的戴奕新。我俩起码有四个月不见了,他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听说之前的官司解决的差不多。
《白头吟》是戴奕新所属的影视公司制作的,他也身兼出品人一职,整部戏的色调唯美凄婉,唐代相关礼仪规矩、皇子嫔妃服饰、宫廷置景等一一做了详细的研究,除了改景和换进外,剧组拍摄场景辗转四个影视基地,实景和特技相结合气势宏大精美绝伦,彰显盛世大唐的皇家气派。
“戴奕新好帅。”姑娘们围在一旁犯花痴。
‘宫女’中叫李青儿的姑娘说:“听说他拍的《帝姬南宫》也快要播了,我之前看过原著哭了好几回。”
“我也看了,太惨了。”第二个兴奋接话:“虐死人。”
两人似乎找到了共同话题,聊得火热。
“小声点。”老大特意提醒。
姑娘们乖乖压低声音,李青儿一脸憧憬,说:“要是我能跟戴奕新对戏该多好哇!”
其她人立马打压:“你还是安安静静看戏吧,等你火了,人家戴奕新也七老八十了。”
李青儿听了不以为然,道:“男神,知道什么叫男神吗?我们家老戴就是死了都是我的神。”
这话刚落,大伙笑得合不拢嘴。
“你……你们几个,安……安静点!”小李走了来。其实他也才二十来岁,象山当地人,高中辍学后整天在各个剧组里打散工,一来二去混熟面孔,人虽结巴但机灵老实,所以剧组都愿意用他。
“月亮姐今天的戏服咋跟林菀的一样?”李青儿眼尖发现异常好奇问。
小李仰头讲:“你……你没看剧……剧本呀?这……这场戏,是……是男主角和女主角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都是宫……宫女。”
老大赶紧小声补:“剧组拍戏都是跳拍,从来不按顺序。”
李青儿听后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你……你,等他们好了,你就……过……过去!还……还站女……女主角……后面。”小李对着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完这句。
我点点头,眸光又落回远处的戴奕新,长长呼出气。而林菀这时的妆扮已回归少女时期,单薄的身子,空灵纯真的眼神,简洁随意的高髻,鹅黄绿粉服装色系,上襦鹅黄烧花棉,齐胸下裙是青绿色称里,白色带暗纹外群,挽粉红雪纺披帛,灿如梨花甚是可爱无邪。她对面的戴奕新,古装扮相高贵冷傲,头戴金玉通天冠,一身玄衣,领边暗纹精致,腰间悬挂白玉古佩,藏不住的贵气威仪。
“我觉得……还是月亮姐穿起来漂亮。”李青儿又开口问:“你们觉得呢?”
大伙没理会,任由她自言自语。
“你们说戴奕新咋就跟哈妮娜·迪力木拉提搞到一块了?”突然有人提了不该说的话题。
李青儿瞬间情绪激动:“分了,分了,跟我们家老戴早就没半毛钱关系了,别提那贱人。”
大家笑她,她还挺有理。
“现在这圈子,男明星找网红,女明星找富商。”老大说话总在点儿上。
李青儿极力解释:“哈妮娜·迪力木拉提现在跟霍少在一起!”
此刻我的心被刺了一下。
“‘广州四少’之首的霍天晔?”一姑娘八卦探问。
李青儿点头。
“我听说霍天晔之前是有未婚妻的,怎么就分了?”那姑娘又问。
李青儿瘪瘪嘴:“渣呗!”
姑娘们听后不再说话,眼中除了羡慕便是嫉妒。
看来,霍天晔和哈妮娜·迪力木拉提的关系已成事实,公开的秘密。而哈妮娜这次也真变得规矩了,一改往日嫩模搏出位的性骚艳装束,穿衣品味一夜之间上了N个档次,瞬间挤入总裁夫人榜圈低调奢华。
“咦?你们别说,我觉得月亮姐跟霍天晔的未婚妻月……”李青儿突然像中了彩票般对着我捂嘴叫:“天啦!妈呀!你……你是……”
我吓得钉在原地,咬着唇。
“快……快,开……”幸亏这时小李在远处喊。
我没等他把话憋出来,即刻箭一般冲进景内屏气敛息站于林菀身后,她正在助理的帮助下整理衣裙,随后竟回头对我笑笑,举手投足娴静优雅。
“好!准备,开始。”对讲机里导演一声令下,片场顿时安静,花瓣从景外工作人员的手中不停地向空中扔撒,按照剧本上写这时锦瑟应给东宫太子行礼后悄悄退去,留男女主角卿卿我我。由于前几天有了拍戏的感觉,虽然没台词却还是能应对,可这次面对的是戴奕新,一紧张导致身体僵硬,抖动厉害,还好是低头不用眼神对视,我正慢慢往后退时突然听见对讲机里导演喊‘停’,心又紧了。
“对不起,忘词了,再来一遍。”戴奕新歉意的声音传来,不慢不快,气息平和。
我知道他发现我了,如临深谷。稍后化妆师们跑入景内开始给演员补妆,看来没有察觉是我的问题,稍稍松了旦气,手心冒汗。
“好,再来!其他人退出,演员准备。”导演又开始提醒。
我依然低着头跼高蹐厚走回林菀身后却控制不住自己偷偷瞄向戴奕新,可视线不敢逾越他胸以上的位置。
“开始!”导演再次开喊,花瓣陆续飘撒,摄像机随着轨道移动。
“啊嚏……”万万没想到,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停!停停停……”导演暴躁的声音从监视器后方传来,有点熟悉。
工作人员将手中的举得录音杆和打光板放下,化妆师又再次跑来给戴奕新和林菀补妆,我有些无措,心如火灼不敢抬头,因为害怕望见大家眼中的埋怨和烦躁。一般新人最怕在其他演员已经进入状态下出错,这样既表现自己演技的不专业,同时还浪费大家的时间,耽搁拍摄进度。
“没事的!”林菀意外回头安慰我,而戴奕新什么也没说。
“好,开始!”导演开喊。
我刚调整好心态,松了口气准备照着剧本演,不料导演又喊停,这次他竟然从监视器后面走出来,没想到是之前骂我的瘦高男人,赵哥口里的‘老肖’。此刻他脸色阴沉直接走到我面前便是劈头训斥:“干啥呢!能不能照剧本演,剧本里写着要你喘气了吗?”
我惊恐得急张拘诸,畏畏缩缩立于原地。
“不演就滚,磨磨叽叽的。”老肖怒目而视。
这时小李跑了上来,一边跟我使眼色,一边拉着老肖说尽好话。
“你丫要是不想演立马走人,别以为靠关系就嘚吧嘚吧。”老肖在众目睽睽之下撂下这话坐回监视器后面。
“对不起,对不起……”我狼狈向现场工作人员赔不是,鼻酸却逞能点头。
事后我才知道,老肖和赵哥一直不和,这次‘锦瑟’的角色本来是定了老肖选的演员,没想因为张蕴筱的关系,陈槺临时换成我,毕竟赵哥在中间牵线搭桥,老肖怀恨在心整不了赵哥,只有视我为眼中钉,处处找茬。
他最后的一句话将我羞辱的彻彻底底,不用看周围人的眼光都是异样的。
我在乎这些,因为我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可更在乎的是戴奕新的看法,他会不会也瞧不起我,对我的偏见越来越大?我还妄想他能帮我逃离这尴尬的境地,可惜他依然什么也没说,看着我被骂的狗血淋头。
“开始!”老肖又在发号司令。
这次我的心已经被他骂的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杂念,当我顺利退出拍摄镜框,戴奕新和林菀还在认真对戏。我回到姑娘们那边没有人来安慰,可能她们也觉得说上什么话,让我一人静静最好。
“新人都是被骂过来的,没挨打算幸运。”很长时间老大坐过来。
我掐着手指缄默。
“我记得自己刚出来拍戏那会儿经常被骂哭,可就是哭也得演完。”她的神情淡漠,仿佛带着藐视:“你还好至少有人帮,我只能挨个挨个找剧组投简历,人家未必要我。”
她将‘帮’字说的有些重音,我懒得计较。
接下来又开始等戏,从早上等到中午,吃完盒饭又接着等,一直等到下午还在等,我独自坐于石头上发空,现场人员各忙各貌似已经忘却了今早发生的那一幕,只有我还梗在心里,眼泪偷偷溢满眼眶,害怕流下来败了妆容,不敢去拭,只能抽了抽鼻翼。
我很失落,也很灼心。
因为戴奕新在片场视我为陌生人,他不会再理我了,他还在生我的气。
“咔!”快门声音。
我从沉思中回神看见戴奕新竟拿着相机对着我拍照,他望屏幕上的照片后走了过来。此刻的画面不禁想起在云南与周西里的第一次相遇,那个男孩也是拿着相机从竹林深处缓缓向我走来,原来日子过得如此之快,仿如昨日。
戴奕新又在我周围找好角度照了几张,挨着坐下:“身兼多职位呀?”
我还未梳理情绪仍旧呆望他,不了解情况的人肯定以为我也犯花痴病,可我真的被迷住了,而戴奕新此刻的眼神同样令我捉摸不透,两人之间的气氛只能用尴尬来形容。
“你……”
“你……”
我们的异口同声更加窘状。
“你先说。”戴奕新摆弄相机貌似礼让。
我抿了抿嘴憋了好久:“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那天……我……”
“没。”戴奕新抬头凝望我片刻后轻描淡写回应,他知道我是指深圳时装周那晚产生的事。
我不知道他的回答是真是假,可心里轻松不少,如释重负道:“我还以为你一直在生气,所以……”
“月亮!”戴奕新邹然发话。
我诧异。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神情淡然。
我知道自己又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乖乖点头,缄默。
“你怎么会来这个组拍戏的?”他竟好奇问。
我一时不知该找什么理由应对,勉强一笑。
“上次在横店真的是我俩第一次见面?”戴奕新突然再问:“我怎么觉得咱俩之前就见过?”
我的心跳,噗通噗通。
“在哪里呢?在哪呢?”戴奕新的眼神把我的脸盯了个彻彻底底,苦思冥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众脸,大众脸,大众脸。”我心虚回应,恨不得有块布挡在我们之间。
戴奕新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反复打量:“不过还挺漂亮,适合演古装。”
我没想到被他夸,害羞了。
“戴老师!到您的戏了。”这时工作人员气喘吁吁跑来提醒。
戴奕新随即站起整理戏服准备去片场,他临走时俄然回头,想了想,虽满脸笑意却用‘东宫太子’的口吻讲:“本殿下把球球带来了,现命令你有空去看望它。”
他说完便随工作人员离去,而我愣在原地喃喃自语:“是,太子殿下。”
“你俩真有趣。”此刻身后竟闯入另一个声音。
我大惊,回头发现是老大和李青儿,刚才那句应该是老大说的。
“之前是戴奕新和哈妮娜·迪力木拉提,你和霍天晔,现在又是哈妮娜·迪力木拉提和霍天晔,你和戴奕新……”李青儿上前一把挽着我的脖子挨着坐下,挑眉戏谑道:“这真是叫人匪夷所思,苦命鸳鸯,同病相怜。”
我一听坐不住赶紧解释:“我和他没什么,真没没什么!”
“淡定淡定!”李青儿一副操碎心的态度:“我懂,我懂!”
原来她们都知道了,就算瞒又能瞒到几时。
“差不多得了,走吧,等会儿怕是要叫拍戏了。”此刻还是老大好,不想我被李青儿调侃假装提醒,李青儿意犹未尽却很听话,拉着我忸怩作态偷笑后随老大回去,而身后夕阳西下,整座城池充满秦汉遗韵,反倒显得凄凉,听不到幽幽永巷晚鸣钟。
原来,在外人眼里我和戴奕新只是同病相怜?
可不管怎样现在是新的开始,希望之前的一切能如戴奕新说的那样‘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已经很满足呆在他身边,哪怕一天也是幸福的,看他拍戏,听他背台词,他的笑,他的沉思,他的皱眉……
任时光虚度,我静静相守,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