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的假期只有五天,所以在周西里离开的第二日也回了澳门,而易炀川不知从哪弄来一辆越野车载着我们赶往大理机场,登机时秦若抱抱易炀川后再抱抱我,她嘱托我好好照顾易炀川,我竟安然点头,送走秦若又只剩下我和易炀川继续相依为命。
回到客栈,消失几日的老板终于出现,我才晓得易炀川打算今天退房。
“愣着干嘛?”他进屋收拾行李前问我。
我一脸茫然。
“办完退房手续,我们就走。”他接着说。
“我们?”我惊讶问:“去哪?”
“你爱上这宅子了?”他盯我一眼便直接进屋。
我听后赶紧也回房间收拾,出门时他已经在和老板办手续,半个小时后我俩坐上了越野车,远处的苍山顶绕着一层火烧云,寂缈宁静。
车子启动,我再问:“我们去哪儿?”
易炀川双眼专注车前路况,天已黑,公路两旁的灯火越来越稀疏,最后只剩下月光。
良久,他回答:“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我猛然侧头惊问:“去那干嘛?”
“明早有戏拍。”他沉思后回答。
“你有戏拍,关我什么事!”我扯着嗓子吼。
吱一声,车突然停了,我差点没撞到挡风玻璃上,劈头就说:“你会不会开车?不要命啦。”
易炀川依然保持开车姿势,表情严肃。
我见他铁面没有道歉的意思,火顷刻间蹭蹭往上窜:“开回去,给我开回去!”
话音刚落,他竟利索的解开安全扣,开门跳下车直走到我这边打开车门,一张烂茄子脸。
“干嘛?”我瞪大双眼质问。
“下车。”他冷冰冰命令。
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装腔作势嚷:“我凭什么下车!你赶紧给我开回大理。”
“下车。”他不耐烦重复。
我知道现在的状况似乎超出自己的预想,看来易炀川真生气了,他要是真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怎么得了。
“下不下?”易炀川撑着车门冷冽问。
我坐在位置上不动,青脸缄默。
嘣……
车门瞬间被他暴怒关上,我吓得一颤,恨不得跳下车拖着行李就走,可此刻讲尊严不现实。曾经听说密西西比河和墨西哥海湾的相遇处,因为密度不同,蓝绿分明,永不融合,像是两股气场能量在掐架,而我跟易炀川就是这种情况,说不上两句话便开始吵起来。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随后易炀川坐回驾驶位启动车子继续前行,而我只能老老实实盯着前方,话都不敢说,空气里尽是尴尬。车子没开多久又缓缓停下,易炀川侧身伸手在后座摸索,他拿起一张羊毛薄毯将我脖子以下盖住,冷言冷语道:“夜里冷,车里开了暖气,但还是多盖一些好。”
我听着有些不适应,这算是讲和吗?
冷战气氛逐渐缓和。
一路上,前置镜的吊坠不停地摇摆,这是我在大理古城买的,送给易炀川、周西里、秦若一人一个,想想自己和易炀川相处这几日里还是开心的,他一直照顾我,偶尔产生小摩擦也是他先低头,我对他多多少少有了依赖。
“要开多久?”我忍不住问。
他扶稳方向盘,考虑几秒:“走高速,快的话四个钟,慢的话六七个钟。”
我听着不说话。
他沉默一会儿又说:“睡吧,到了叫你。”
我没应,望着漆黑的前方。
易炀川开车很稳,我都不知道自己几时睡着的。醒来时天色微亮才凌晨四点,目的地是哪儿也不知道,只感觉在一个村子里。他从车里搬下所有的行李带我进了一家农舍,院子里的狗听见动静狂吠起来,我一把抓住易炀川寸步不离,或许这里刚下过雨,地面湿滑。
吱……房门打开,一个子矮小五十多岁的男人披着大衣眯眼出来。易炀川赶紧加快步伐,男人看到他后已穿好大衣过来帮忙提行李箱,接着我们跟着他上了二楼,男人给我开了间房,而易炀川住隔壁,此时我们都困得不行,各自回屋睡去。
当我彻底醒来推开门,眼前便是大山,清晨雾绕,这就是传说中的香格里拉?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冷。楼下小院内,昨晚的中年男人正剥玉米,他看到我,抬头笑笑说了句话。我听不懂,他见我没反应重复几次并用手指指一楼房间,由于我所处的位置看不见,只能示意洗漱后下去,男子点头嘴里又碎语几句,我收拾完下楼才明白他是叫我吃早餐,闲谈之余得知易炀川天还没亮便去了剧组。
这间农舍已经被男人改建的客栈,基本设备齐全但还是很简陋,周围除了山便是田,原始淳朴。他一家五口,两个儿子常年在外工作,小女儿格桑曲珍刚满六岁,小姑娘笑起来脸颊堆起两朵高原红,正好是换牙的时候门牙漏了一小窟窿,满头小辫缀满蓝红黄如棋子大小的玛瑙头饰,她的普通话说得挺顺,听说当地学校里有汉族的支教老师。
早餐后,我闲着没事在客栈附近转悠,寨子里的人不多却相对集中,听说这里以前还是重要的革命根据地,仅因为偏僻人烟稀少以至于很多地方保持原貌,偶尔也有旅游爱好者或剧组前来借景拍摄。
“你知道剧组在哪儿吗?”我问格桑曲珍:“就是拿着摄像机拍来拍去的人。”
她笑着点头。
我心喜叫她带我去,她答应了。
这一路不好走,不是爬坡就是走小路,弯弯曲曲布满荆棘,格桑曲珍平时穿藏服,戴着宽砗磲圈的手正拿细枝条在前面晃来晃去,嘴里哼着嘤嘤小曲,听不懂全是藏文。大概半个小时后我俩又到了一个村口,四周放着黑白纹的牦牛,过了古老的木桥终于看到人,踏上碎石路后人就越来越多,我猜易炀川的剧组应该在那里。
路边坐着穿戏服的群众演员,头上和身上包扎着绷带,浑身涂满血。现场的工作人员忙碌着,除了正在拍摄的地方以外都很杂乱,我扫视一圈并没发现易炀川,难道不在这?只好找了个看似靠谱的工作人员询问,可那人打量我一秒后竟不耐烦走了。
我被晾在一旁有些尴尬,突然衣角扯动,回头看是格桑曲珍,她笑笑用木条指指那边四周全是拍摄仪器的蓝棚。我立马明白跟着她混过工作人员走过去,果然站在棚外便看到了易炀川,他穿着军装表情凌峻正与旁边的人讨论什么,而那人戴着鸭嘴帽,手握对讲机,应该是导演。
突然,易炀川侧头眼神望向我,那一刻我居然紧张起来。可他并未马上过来而是招来身后一男孩,侧耳交代几句,男孩出棚走到我面前说:“您好!我是川哥的助理,扎西多吉。川哥的戏还没拍完,我带您去休息室等吧。”
我正犹豫,格桑曲珍突然上前抱住男孩咯咯笑,扎西多吉宠溺般将她抱起来转了几圈。原来他们是兄妹,扎西多吉比格桑曲珍大十四岁,他俩还有一个大哥,两年前易炀川来这边背包旅游认识了扎西一家人,后来他便做了易炀川的助理。扎西的身高跟易炀川差不多,皮肤稍黑,不说也看不出是个藏族小伙,打扮得很潮,做事也挺机灵。
我点头应好,临走时还想跟易炀川打声招呼,一看他又在跟导演谈戏,索性不打扰跟扎西离开。所谓的休息室就是片场附近一间闲置的院舍,易炀川有单独的房间,扎西倒了水后便拉着格桑曲珍赶去片场,房间里只留下我一人。
屋内有很重的烟味,我将窗户打开通风,环境还算干净。桌上放着泡面和剧本,翻了翻本子,里面全是用红笔圈着重点和标注。我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门突然开了,易炀川走进来对视一秒,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直接挨着我坐在沙发上,脱掉戏服闭目解开白衬衣衣领,脸部轮廓冷峻疲惫,眼袋挺大。
我不敢讲话呆坐着,气氛虽然僵持但也想他能休息一会儿。又过了半个小时,扎西端着两盒饭进来叫醒易炀川,他坐起扭动脖子,骨头立马发出咯咯声,紧接着开始吃饭,手里还拿着剧本,边吃边背台词,视我如空气,还好扎西将另一个盒饭端到我面前却又离开房间。
易炀川吃得急,大口大口,我怕他噎着急忙递水,他接过水,嘴里包着饭说了句谢谢后又边吃饭边争分夺秒的背台词,我的存在显得无趣。
三分钟后他狼吞虎咽吃完盒饭,嘴里还在咀嚼,突然抬头对我说:“我要换衣服。”
五个字,简单明了,易炀川这是摆明撵我走。
我当场错愕无语,手中的盒饭还没动过。
我俩对视后自己的表情抽搐却装着淡定回答:“好。我先回去,你……”
话说到这又咽了回去,因为他没有任何挽留而是迫不及待的开始准备换下一场戏服。
这一刻,我竟委屈的想骂人。
明明是他硬拐我来的,现在还竟嫌我烦。
房门关闭。我失落按照来的路回去,身后却传来呼喊声,回头看见扎西拉着格桑曲珍急匆匆追出来:“姐,您的盒饭。”
我望着盒饭不出声。
他急了:“姐,我还得回去……”
我接过饭倒了谢。
他拜托说:“姐,这乱,我又忙,您帮我带曲珍回去,行吗?”
我自然答应,他便转头离开了。
“走吧,我们回去了。”我望着桑格曲珍无奈笑笑。”
小姑娘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依然活蹦乱跳在前面带路,头上的小辫荡来荡去。离开前,我再次回头望向易炀川休息室紧闭的房门,看来自己在这是多余的,易炀川并不欢迎我的到来,似乎影响了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