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身弱体乏,很快便又朦胧睡去,睡梦中只觉有人在推自己,他勉强睁开眼睛瞧了一眼,竟见一姑娘坐在自己面前,他只当又是错觉,复又闭上了眼睛,但很快又被人摇醒了,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见那姑娘还未消失,他微微一惊,便知不是梦,忙欠身朝那姑娘看去,见她圆圆的脸蛋,一双眸子如宝石般闪闪发光,自己从未见过。
那姑娘见他醒了,顿时长吁了口气,伸手拍着胸口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说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左右两颗小虎牙。
袁野眉头微皱,一阵恍惚诧异,心想,“这姑娘是谁?”
那姑娘见袁野怔怔地瞧着自己,当即伸手在袁野眼前一晃道:“哎,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袁野一愣,回过神来道:“你是谁?”
那姑娘一双漆黑的眼珠骨碌一转,笑盈盈地道:“你猜猜呀?”
袁野见她年纪甚小,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大得出奇,整个人也显得灵性逼人,当即淡淡一笑,身子往后一倾,又躺了下来,道:“你是汉公子派来的。”
那姑娘小嘴微扁,闪过一丝不悦之色道:“猜错了,不是。”
袁野奇道:“你不是汉公子派来的?那你是谁?”
那姑娘眨了眨眼睛,反问道:“我是谁?嗯,我是……”她说着站了起来,退到密室中央,笑道:“我说我是神仙你信么?”
袁野笑叹了一声,“神仙?”
那姑娘道:“你不信么?不信你瞧。”她说着原地一转身,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袁野大吃一惊,急忙忍痛坐起身子,瞪大眼睛瞧去,人是真的倏忽不见了,他目瞪口呆,这一切难道又是幻觉?忙用力甩了甩头,再凝神看去,石屋中空荡荡的,当真无半个人影,袁野一瞬间脊背发冷,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清脆的笑声响起,那姑娘从墙角边站了起来。
袁野大惊失色道:“你,你……”
那姑娘得意洋洋笑道:“怎么样?我说我是神仙,这回你信了吧。”
袁野怒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姑娘见他生气了,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之意,随即又走过来坐下道:“这世上哪里有鬼呀神呀的,我当然是人了。”说着抿嘴一笑道:“吓着你了吧?”
袁野道:“那你刚才怎么忽然就没见了?”
那姑娘故作神秘笑道:“山人自有妙法,你猜猜看呀。”见袁野目光凌厉地逼视着自己,当即收敛笑容,嗔怒道:“你这人真无趣,我不过逗着你玩的,你就这么一本正经,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幻术么?”
袁野沉吟道:“幻术?”顿时想起那日与崔慕华在密道中被幻境困住的情形,此时想来心有余悸,心中一动道:“你是莫笃声的弟子?”
那姑娘摇了摇头道:“不是。”
袁野更奇,见这姑娘什么都不肯说,欲要追问,但想一想便觉索然无味,心想,“你是神也罢,是鬼也罢,我一条烂命也不惧你害我。”跟着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只听那姑娘道:“我不是莫先生的弟子,而是他女儿,不然你想我既会他老人家的幻术,又不是他的弟子,那我能是谁?”
袁野睁开眼睛,淡淡一笑道:“你不是神仙么?”
那姑娘一怔,随即咯咯笑了起来,直笑弯了腰,半晌方才止住道:“好吧,这回算你说对了,那我问你你怎么会被黑水玄蛇咬中?你走路怎么那么不小心?”
袁野凄然一笑道:“是啊,我走路经常不小心,总是摔跤。”
那姑娘信以为真,瞪大了眼睛道:“是你眼神不好么?”说着凑上前来看袁野的眼睛。
袁野顿时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好像是思卿身上的香,心中一动,又见这女孩把脸凑了过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不由的脸上微微一红,尴尬地笑了笑。
那女孩又道:“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以前来过这府上么?你叫什么名字?”
袁野笑道:“你猜猜看。”
那女孩转了转水灵灵的眼眸,沉吟道:“你是……嗯……”
袁野道:“幻术?幻术真是玄妙无比,此术如何修习?有没有法门?”
那女孩道:“当然有了,万物皆有道,没有法门如何修习。”
袁野道:“那幻术的法门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那女孩笑道:“这可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莫家的不传之术,方才这点小伎俩算什么,要是我父亲,完全可以用幻术控制住人,甚至是杀人。”她说着脸上现出得意之色,道:“厉害吧?”
袁野点头叹道:“厉害。”想了想又道:“汉公子怎会派你过来的?”
那女孩奇道:“不是汉大哥派我过来的呀。”
袁野奇道:“不是?那你为什么来这儿?”生怕她会再来一句你猜猜看呀,却听那女孩道:“是我和姐姐打赌,结果她赢了我,我没有法子,只得听她差遣了,她就叫我到这边来找你,说你被黑水玄蛇咬伤了,一个人在这里养伤甚是气闷,叫我来这里陪你说说说话。”
袁野道:“你姐姐?”
那女孩点了点头道:“就是汉大哥的夫人。”
袁野恍然大悟,心想:“汉公子临走时说会派个人来陪我说话解闷,所以他就叫她妻子和这小姑娘打赌,故意赢了这姑娘,然后叫她过来陪我说话。”心下也不由感激汉文君的一番用心,又想自己窥得汉文君如此大的秘密,他应该杀了自己的,为什么要留自己一条性命?自己是真的中毒极深,不能出去见风?还是汉文君以此为借口来幽闭自己?不过他幽闭自己做什么?自己又没有什么可以为他所利用的,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心中酸楚,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那姑娘又叹道:“呆在这个地方像坐牢一样,闷也给人闷死了,你是不是很苦恼?”
袁野勉强一笑,没有说话。
那姑娘见他形容憔悴、病态萧索,心中涌上一股怜惜之意道:“你很累么?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你听着听着就会睡着的。”
袁野微微笑道:“叫你陪我在这儿说话岂不是太委屈你了,你回去吧。”
那姑娘摇头道:“不行,我打赌输了,要陪你说两个时辰的话,现在一个时辰还没到呢。”
袁野道:“没事,你偷偷出去,我不会告诉人的。”
那姑娘笑道:“这可不行,愿赌服输,我不能耍赖的,要是耍赖,下次姐姐就不陪我玩了。”她说着以手支颌道:“你说做什么好呢?怪没趣的。”
袁野见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不禁想起了思卿的多愁善感、忧郁缠绵,她二人其实并没差几岁,但性格心态当真全然不同,也是,思卿身世堪怜、孤苦无依,哪能与这小姑娘相比,一时长叹了口气。
那姑娘道:“你为什么叹气?你是担心你的身子么?”
袁野敷衍着嗯了一声。
那姑娘道:“我跟你说,你不用担心的,龙大夫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你的伤的,这样吧,我讲一个感人的故事给你听,替你解闷如何?”
袁野淡淡笑道:“好呀,只是我现在全身酸软无力、神思倦怠,只怕你的故事没讲完,我人就睡着了。”
那姑娘笑道:“那不更好,重病之人不能伤神,多休息才更利于养病。”
袁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好,你讲吧,我洗耳恭听。”
那姑娘坐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道:“从前有个人父母惧亡,而且家徒四壁,他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穷困潦倒、苦不堪言,亲戚朋友皆瞧不起他,没有人肯周济他,这一年冬季偏偏又下了一场大雪,什么吃的东西也没有,他在屋里窝了两天,实在饿得狠了,心想与其活活饿死,还不如直接了当来的痛快,当即便找了条绳子想要自尽,但他将绳子绑好了,却又没有死得勇气,越想越悲,于是一个人跑到父母坟前痛哭了一场……”
袁野叹道:“他这个样子岂不是令他九泉之下的父母更加伤心。”
那姑娘点了点头续道:“他在坟前哭了一会儿,一抬头忽然就看见了远处的一座坟墓,这个古墓乃是汉朝一个诸侯的陵墓,相传里面陪葬了许多金银珠宝,经常有盗墓贼来挖掘,他忽然就心中一动,心想与其饿死,不如也学那盗墓贼盗一次墓,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挖到金银珠宝,从此就不用饿肚子了,于是他就跑到那古墓前先细细看了看环境,就发现古墓旁有一个孔洞,那是以前盗墓贼留下的,他心中大喜,回到家中,等到半夜夜深人静之时,就一个人偷偷跑到那古墓去了,那时四野荒寂、乱坟杂沓,虽是在寒冬之中,那人也已吓得满头大汗,他在孔洞前徘徊良久,方硬着头皮爬了进去,在那漆黑不见五指的密道中也不知爬了多久,忽然眼前一亮,现出一座城池来,殿阁重重、彩阁画栋,非复人世,那人一惊,急忙回头后看,方才来的那条孔道已不复存在,转而成了无隙可乘的石壁,那人一时间吓得半死,搜寻半日没找到出路,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凝神朝袁野脸上看去。
袁野笑道:“我在听呢,你继续说。”
”
那姑娘续道:“那人刚往前走两步,就听环佩叮咚,从远处走过来两个女子,那人大惊失色,忽然看到身旁有一棵树,便忙躲到了树后,那两个女子渐渐走近,就听一人道:‘城主今日娶亲,遍邀亲贵朋友,咱们这两日可有的忙了。’另一人道:‘可不是,早闻乐海侯的公主倾国倾城,城主思慕久已,今日得偿所愿,自然大摆延宴了。’两个女子说着渐渐远去,那人从树后闪出,恍惚忘记自身处境之凶险,就从后偷偷跟了上去,所过处渺渺茫茫、直入仙境,而那俩女子非神即鬼,那人跟着跟着竟然失了二人踪迹,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已迷失于城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迷迷茫茫地乱走,忽至一阁楼,绣帘飘飞、白玉妆成,楼上有一窗,隐隐有啼哭之声从内飘出,那人好奇心大起,便顺着白玉石阶登上了阁楼,临近窗前,哭声渐大,他蹑足走近,只见一女子坐于妆台前掩面而泣,荣华绝代、倾国倾城,那人一见之下,神魂颠倒、浑然忘我,在窗前注目良久,躬身朝那女子一揖道:‘姑娘有何烦恼,不妨向在下倾诉,在下或可解忧。’那女子大吃一惊,站起身来,朝那人看了一会儿,颤声道:‘你,你是何人?怎会入此处?’一语提醒那人,记起自己从何而来,但他却并不觉害怕,只是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在此时,楼下脚步声响,那女子吃了一惊,忙开门将那人拉了进来,让他躲在屏风后面,千万不能出声。一时有人进入房中,便听一人喝道:‘贱人到现在还不梳妆,难道想害我们不成?’跟着另一人道:‘幽冥城主权大势大,你嫁给他有何不足,只管哭哭啼啼,吉时将至,快些梳妆打扮,不然仔细皮肉!’那二人喝骂一通,转身而去。那人从屏风后探出头来,见那女子驻立床前,呆呆出神,床上放着凤冠霞帔。他便道:‘你不想嫁给那个什么城主,是他们逼迫你的是不是?’说着从那屏风后走了出来,那女子垂泪而哭,半晌道:‘你从何而来,速速离开吧,此处非你来之地。’那人道:‘姑娘身陷囹圄,在下见之不忍,我虽为一介凡俗,但愿意为姑娘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那女子见他言辞恳切,甚为感动,欲要诉苦,却欲言又止。那人见她意动,忙竭力劝说,那女子思之再三,方泣涕而言道:‘我生前本是乐海侯的公主,因染病十七岁夭殂,后与父母合葬一起,那幽冥城主本是个夜叉鬼怪,面目狰狞、凶恶狠毒,他贪恋我美色,派人来向我父母提亲,我父母不允,他便用他的宝物将我父母灵魂锁住,然后逼迫我嫁给他,方才来的那两个便是他手底下的两小妖,再过两个时辰就是吉时了,我不得不穿上这凤冠霞帔与此妖物成亲,怅恨欲死,是以啼哭。’那人听说这女子是鬼非人,非但不觉害怕,反倒对其怜惜不已,又对那夜叉鬼恨得咬牙切齿,又问这女子如何能够降伏这妖物,女子道:‘这夜叉鬼法力无边,连和尚道士都降伏不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如何能够与此鬼物妖魔为敌,这城中诸鬼皆受他控制,你快些离开,不然定凶多吉少!’这人本是走投无路钻入这鬼城来的,原就生无可恋,而他自见到这女子后便神魂颠倒,当即便发誓要替这女子杀了这夜叉鬼、救拔她脱离苦海,纵然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这女子见他其心志诚,感动泣涕,只劝他速速离去,可这人只是不从,这女子被他深深打动,朝他注目许久,最后长叹道:‘这鬼物也并非无懈可击,他每日都会在迷津渡吐丹修炼,这时只要有人能偷了他的法宝,锁住他的内丹,十二个时辰之内他必死无疑。’那人听之大喜,便叫那女子带他去那迷津渡……”
袁野道:“既然这女鬼知道这鬼物的软肋,那为何她自己不去杀了这鬼物?”
那姑娘叹道:“那夜叉鬼的法宝能驱魔降鬼,这女子既然是鬼,连靠都不能靠近那法宝的,更别说是去偷了。”
袁野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姑娘笑道:“怎么样?我的故事好听么?”
袁野淡淡笑道:“还可以,那后来怎样?那人救了那女鬼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