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一动不动,凝神观察着水中情形,忽然哗啦一声巨响,黑水掀起三尺浪头,从浪头里窜出一条水桶般粗细的大蛇,两眼如灯盏,盯着二人而看!
二人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同时往后一倾,目光死死盯着那蛇。
只见那蛇浑身黑如木炭,层层鳞片闪闪发光,一条鲜红的信子缩吐不止,它盯着二人看了一会儿,好像是在确定猎物的准确位置,跟着身子猛地弓起。
二人知道大蛇要出击了,哪容它先发制人,那人手一扬,数柄飞刀直向蛇头钉去,袁野也已咬牙横剑一扫,一股剑气往那蛇拦腰扫去,那蛇此时已张开血盆大口、迅如闪电般地向袁野扑来,蛇身正好迎面撞到袁野凌厉的剑气,顿时被削成两段,断蛇扑通两声跌入水中,激起水花道道,二人生恐水中含毒,急忙抬袖遮住头面,那大蛇两截断躯在水中挣扎啪打,痛苦之极,而蛇头竟而窜出水面,狂跳着向二人冲来,袁野素闻蛇被断头之后,一时不会就死,蛇头会趁人不备,再次袭击敌人,今日亲眼所见,果然传言不虚,剑挥处,嗤嗤轻响,顿时将蛇头斩为肉泥。
哪知此蛇乃为群蛇之首,一旦被杀,群蛇震怒,都从水中窜了出来,向二人疯狂攻来,二人此时离身后岸边甚近,都恐在水中施展不开拳脚,而且群蛇已顺着二人脚下岩石往上爬,若再不上岸,非被群蛇缠住,二人急忙飘身飞起,在蛇雨中杀开一条路,退回到岸上,等到转身时,不由都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蛇群已排山倒海般爬上岸来,没有数千条也有数百条,蛇爬行迅捷,顷刻已逼至脚下,二人又往后飘身避开,一时竟而手忙脚乱,颇为狼狈。
二人来不及想别的法子了,只得挥舞手中兵器,大开杀戒,那人手执的是一柄匕首,寒光之中,断蛇纷飞,腥气四溢,二人直杀了一炷香时间,方将群蛇全部杀死,放眼一看,到处都是尸体,密密麻麻。
二人皆累得气喘吁吁,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又看看满地的蛇尸,心中都是惴惴,一时站在原地,谁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那人方道:“走吧。”踩着断蛇,往前走去。
袁野犹豫一下,也跟了上去,感觉着脚下所踩的断蛇滑溜溜、硬邦邦的,就觉毛发倒竖、浑身发麻,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硬着头皮加快了脚步,很快又到了黑水池边,池上飘了一层蛇尸,池内一片死寂。
袁野心想:“看来我们将池中的蛇全部杀死了。”又听那人道:“一会儿过去还要小心,说不定还有蛇躲在水中。”说着从壁上取下一盏油灯,踏了上去。
二人小心翼翼地踏着石头往前走,直走到水池中央,一切平静无恙,快走到头时,忽然不知从哪里来一个黑点,往那人脊背上撞去,四周本是漆黑一片,只有他手执油灯,照出一片微光,因而黑点快要挨着他的后背时,袁野才看见,也来不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忙伸袖去拂那物,道:“小心!”
那人急忙回头,就听袁野轻呼一声,跟着灯光下,二人一看袁野手臂,都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一个蛇头,正紧紧地咬着他的手臂,袁野吓得身子一晃,险些摔入水中。那人一托他腋下,带着他飞上了对岸,跟着举灯一照道:“怎样了?”却见那蛇头依旧死命咬着袁野手臂不放。
他提起匕首,一挑,将蛇头挑开,摔入地上,一脚踩烂,只见袁野伤口处已开始发黑,知道此蛇极毒,道:“你忍着点痛。”用匕首在袁野伤口处划了个十字,跟着拇指、食指捏着伤口,将毒血一点点挤出,挤出的血已成黑色。
袁野痛得直龇牙,心下害怕道:“这是什么蛇?很毒么?”
那人不答,却眉头紧皱地看了他一眼。
袁野心里咯噔一跳,顿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那人挤了许久,直到袁野伤口处的血由黑转红,方才罢手,又从衣服上撕下一截布条,将袁野手臂紧紧缠住,道:“此法可使毒性蔓延缓慢,一会儿前面要再有凶险,我来料理,你不可再运气!”跟着接过袁野手中油灯,往前走去。
袁野怔了片刻,方才跟了上去。
这一段路一片漆黑,壁上竟没有点灯,二人走了一会儿,都忽然止步,因为二人同时看见这是一条绝境,前方竟而没路了。
他二人始料未及,都惊诧地互相看了一眼。袁野立马便想到方才来时一路的凶险,此时若再沿旧路回去,真令人后怕,又觉伤口处钻心般痛,抬起手臂一瞧,已肿起老大一块,不由吓了一跳。
那人举起油灯在石壁上慢慢照看,很快便在石壁上发现一个图形,这个图形乃是个方形,中间划了几道横竖线,形成许多小方格,就如一个棋盘,有的方格中刻着数字,有的方格中却什么也没有。
袁野一看这图形,不觉大奇,心想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机关图形?就见那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图形,良久一动不动。
袁野经过这番折腾,饥渴难耐、疲弊交加,此时又被毒蛇咬伤,痛得大汗淋漓,精神已有些不济,见那人如泥竖木雕般一动不动,心想他定是发现了这图案中的端倪,自己不要去打扰他,看看他能不能因此寻到出路,若自己再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一日半日,必会死在这里,当即倚着墙壁慢慢坐了下来,伤口之痛,恨不得拿剑剁了,呻吟两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人擎着灯火,全神贯注看着这些小方格,半晌伸出手来,在没有数字的方格中用指轻扣,有的扣两下,有的只扣一下,有的又一连扣了数下,一时全部扣完,等了片刻,只听轧轧声响,前方石壁在二人面前缓缓移开,现出一间石屋来。
那人一喜,回头看了袁野一眼,却见袁野满头大汗、精神萎靡得瘫坐在那儿,手臂已肿成了两倍粗,情况甚是不妙,不禁眉头一皱道:“我们进去瞧瞧里面可有出路。”
袁野虚弱地点了点头,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图形的秘密,而开启这机关的?”
那人道:“不难,这是个七七四十九宫格,每一行、每一列的数字加起来都等于四十九,你按着他方格中的数字提醒来轻击这没有数字的方格,只要没有算错就行。”
袁野嗯了一声,心想此人真是足智多谋,环顾这间石屋,依稀见有桌有椅,还有什么却都看不清,正自揣测,忽然眼前一亮,那人已点燃了墙角的烛台。
袁野这时看见屋子正中墙边还放着一个朱漆木柜,除此外也无它物,心想这么一间屋子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也没有别的出处,我和他难道真走入绝境了?
那人已去柜子旁,小心翼翼打开了柜门,就见柜子正**着一个白玉玺模样的东西,香炉里的香还在焚烧,轻烟缭绕,显然不久前还曾有人来过这里,心想:“后面是黑水蛇潭,情势凶险,来人必不会从那过来,这屋里一定还有别的出处。”细细查看一番,见这柜子里没有古怪,方才伸手将那白玉拿了出来,放在灯光下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跟着又将那白玉翻转细看,心下更惊,不由抬头看了袁野一眼。
袁野此时已觉昏昏沉沉的,右手臂虽没有方才那么疼痛,但却渐渐麻木没有知觉了,心知那黑蛇极毒,自己只怕熬不到出去,见那人拿着那白玉翻来覆去的看,当即心不在焉地问道:“东西有什么古怪?”
那人走过来,将白玉递给了袁野,袁野接过,只见却是一方印章,上面刻着两条盘龙,鳞爪毕现,宛如活物,翻过来一看,见底部刻的有字,乃是“承天应命、万世永祚”八个篆字,惊道:“这是……这是玉玺!”
那人皱眉道:“不知是真是假?”
袁野冷笑道:“连兵器库都造了,一个玉玺又算什么?”
那人道:“数月前天下第一神偷曾去宫中偷了当今皇上的御砚,皇上龙颜大怒,下海捕文书捉拿此贼,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后来有一次我偶尔听这府上家丁谈话,才知那南妙手竟也受他汉府控制。”
袁野心中一动,道:“你是……你是想说南妙手偷的不是御砚,实则……是玉玺?”
那人见袁野脸色惨白、精神不济,当即将玉玺塞到袁野手中,道:“我看看这里有没有出路,你拿着玉玺,若回头我们真落入汉文君手中,此物说不定能救我们一命。”说着转身便去墙上摸索,摸索了一会儿,出路没有找到,却听身后一声轻响,一回头只见袁野支撑着剑,已单膝跪在了地上,他不由吃了一惊,奔过去弯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了?”
袁野吃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怕不行了。”
那人见袁野手臂已由肿变黑,心中焦虑,又转身去墙上寻找机关。
袁野道:“你过来,我……我有话和你说!”
那人恍若未闻,很快便将四边石壁都搜索的一遍,跟着又去瞧柜子里有没有古怪。
袁野支撑不住,手臂一颤,宝剑倾斜,人便扑地倒地,跟着深吸了几口气,蓄积了一丝力量,当即抬高声音道:“你过来!”
那人一呆,转身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看着袁野,瞧他有何话要说。
袁野一阵凄楚,眼圈便红了,道:“我只怕是出不去了,你到底是谁?”
那人眉头深锁,看着他道:“我叫崔慕华。”
袁野喃喃道:“崔慕华……我叫袁野,我怕我出不去了,你足智多谋,一个人一定能逃出这鬼地方,若是……若是你能逃出去,我有两件事情想求你帮我。”
崔慕华道:“你不要灰心,我现在就带你杀出去!”说着就要来背袁野。
袁野一把伸手拽住他,摇头道:“不!你一个人可以逃出去,要是带上我,我们俩……都可能死在这里。”说着闭了闭眼睛,呻吟了两声又道:“我,我身世可怜,我的父亲曾是孟良臣将军麾下大将,名叫袁天遒,因被奸臣诬陷,惨死狱中,我的母亲也因而自杀,我本是要去京城祭拜,祭拜他们的,但现如今……你,你若是能够逃出去,能不能去京城一趟,帮我打听我父母的坟茔所在,替我……拜祭他们……若是有机会,就请将我的尸骨带到我父母身边安葬了……”
崔慕华一阵心酸,不由叹了口气。
袁野粗喘几口气,休息了一下,又道:“我的朋友,就是,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位姑娘,她是当年寒水派苏掌门的女儿,现下已落入烈火派手中,生死未卜,日后……我说是日后你若有机缘见到她,就请将今日之事告诉她,她……”倍感凄凉,眼泪便滚了下来,又哽咽道:“日后万一你能见到她,还请你能照顾她一二。”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崔慕华。
崔慕华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道:“我要是能出去,一定帮你办到这两件事。”
袁野垂泪笑了笑,又忍痛道:“当然,烈火派杀人如麻,我朋友她可能已经……我只是想你日后若是,若是能见到她,就请帮我照顾她一二,而不是要你身涉险境去救她,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崔慕华道:“我清楚。”
袁野点头道:“那就好。”颤抖着手拿过双飞剑,“这把剑锋利无比,你带着它快,快杀出去吧!”
崔慕华接过双飞剑,系于腰间,又拿起地上的玉玺揣入怀中,跟着背起袁野便往原路而去。
袁野渐渐神志模糊,半睁着眼看着迅速后退的山壁,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思卿浅笑娇羞的样子,只觉温馨无限,一时又好像回到了雪山,与师父在一起的情形,漫天飞雪、孤寂清冷,终于双眼慢慢闭上,再无知觉。
等到袁野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只觉头如被铁箍勒住一般,奇痛无比,而且周身火热,如置身于炭火之中,真是万般煎熬,他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可说什么也无法睁开双眼,跟着又即失去了意识。
又不知过了多久,袁野隐约感觉到有人往自己口中喂东西,他彼时意识尚浅、身遭大劫,也尝不出流入口中的东西是何味道,勉强睁开眼睛看去,依稀看见一个白发老者坐在自己面前,竟然就是师父,他先是欣喜,继而心酸,想到自己终于化为异物,得以与师父重聚,但此后人世间再也没有自己了,就觉甚悲,眼泪跟着便滚落下来,一时又想到师父既然在这里,那自己的父母应该也在这里,努力睁开眼睛四处搜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幽暗,他一阵绝望,心神激荡,又昏了过去。
第三次醒来时,袁野睁开眼睛,又看见了师父贾无愧,他一喜道:“师父,弟子好想您!”却见师父寒着张脸,一言不发,好像正在给自己的手臂包扎,他不明白自己既然已经死了,师父为何还要给自己包扎伤口,又道:“师父,弟子,弟子不孝,没能在阳世完成您的心愿,就来见您了,您,您在生弟子的气么?”
贾无愧没有理他,却转过头去和什么人在说话。
袁野忙抬眼朝那人看去,只觉那人十分面善,自己一定认识,闭上眼睛想了一想,才忽然想起他不是别人,而是霍青光,师父怎会和霍青光在一起?难道霍青光也死了?
袁野一阵恍惚,又睁大眼睛细细看了那老者一眼,才猛然察觉这老者根本就不是师父,而是汉府中的大夫龙鸣,原来自己根本就没有死!
他长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意识到自己没死,不但没觉得高兴,反倒感到凄凉失落,过了一会儿,只听一阵异响,再睁开眼睛看时,屋子里已没有人了,只有一盏孤灯在暗夜中发出昏黄的微光。
袁野心想瞧这情形,自己一定还在这密室中,自己窥得汉文君如此大的秘密,他为何不杀了自己?难道是霍青光求汉文君不要杀自己的?忽然想起了崔慕华,他人呢?有没有逃出去?为何没和自己在一起?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了?又见双飞剑已不在自己身上了,记得昏晕前曾将剑给了崔慕华,或许他拿着自己的宝剑已安全脱身了。
他死里逃生,身子极虚,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自此每日龙大夫都会来给他手臂换一次药。一日三餐也有人来给他喂饭,有时是霍青光亲自来,有时又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