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大陆历558年,太祖陈名显代康立陈,征战二十余载,终统一大陆,武功赫赫,威震寰宇。煌煌帝国,经三帝八十余年统治,却已不复太祖荣光。蛮族独立塞北,频频袭扰;皇帝流连宫闱,怠于朝政;境内天灾不断,饿殍遍野;边地军阀割据,战乱不休,帝国大厦已现崩塌之象。即便如此,当今天子仍毫无所谓,更不忘奢靡。
伴随着日趋严峻的帝国形式,640年天元节晚宴照常在万寿宫中举行。
作为统帅二十万禁军的帝国军事贵族,永宁候苏仁耀自然有列席晚宴的资格,而我也首次以候府世子的身份参与到了其中。
天刚擦黑,宫前广场上便已坐满了各路文武,皇室贵胄。场内众人无一人低语攀谈,一众侍应疾步往来,如踏风而过,不闻有声,现场静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张口欲问,父亲忙摆手制止。我不明所以,只得跟着凝神静坐,内心惴惴,来时的愉悦和自在此时已荡然无存,座下软垫竟觉得很是膈应。
好一会儿,在太监张的尖声宣告下,皇帝终于携着众妃嫔及子女等步入了会场。作为大陈帝国第四任皇帝,陈继宗生活奢靡,性情反复且暴戾,更早已没有了先帝们的进取之心,朝中文武畏之如虎,战战兢兢侍候着,唯恐一个不慎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去年天元节时,工部侍郎公子初入宴会,因随意攀谈便被皇帝拖出宫门杖毙,其父亦受其累,被削爵罢官,流放千里,暴戾之气森冷刺骨,令人不寒而栗。
“禁言”,未防我无知多言,父亲手沾酒水,于我身前桌席上写下两字,以作警示。
什么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一字一句,无论文武百官还是草民百姓无不从之,这就是陈继宗想要的帝王权力。看到偌大的广场上寂静无声,一众人等俯首迎候,陈继宗觉得满意极了。
“都落座吧。”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手脚不停地颤抖,浑身精疲力尽。我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脏猛烈跳动的“砰砰”声,为劫后的余生而庆幸。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来参加这种让我心生厌恶的宴会了。
众人坐定,接下来就是美酒佳肴,莺歌燕舞,八音迭奏。事情本该这么进行下去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嗤”,一阵破空之声划破黑夜,一道幽蓝的微光自宫墙外射入进来。事发突然,没人能料到,没人能想象那道无名蓝光竟能无视遥远的距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数以千计的赴宴者面前划过,而它的目标竟是皇帝本人。陈继宗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去的,所以他没有躲。
转瞬间,无名蓝光打在了皇帝的胸口上,没入了他的身体。
“‘丧门钉’不过如此,来人呐,给我捉拿刺客,朕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行刺朕。”虽然皇帝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下面蕴藏着的是什么。皇帝怒了,在宫里,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有狂徒意图行刺,这是对皇权的挑战,是谋逆,是叛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在陈国发生的事情。
眼前的变故让我惊呆了,看着乱作一团尖叫连连的人群,冲向宫外抓捕刺客的内卫,我有些不知所措。
“哲儿,你先离开此地,为父要去大营调遣禁军封锁城门,抓捕刺客。你千万小心。”身为禁军统领的父亲肩负着守卫皇城永康,维护城内秩序的责任,虽然宫内由内卫负责,但皇帝遇刺之事他同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唯有尽快抓住刺客,才能将功折罪,平息皇帝的滔天怒火。
对于父亲的吩咐,我哪还会有什么异议。现在,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得越远,就越安全。我很害怕,面对混乱的局面,生死相搏的场面,十二岁的我哪里做得到镇定自若,不动如山。
我是被佘再春架着离开万寿宫的,他是我父亲的亲卫,同时也是他的好兄弟。佘再春很疼我,我也很亲近他,人前人后我都会“三叔三叔”地称呼他。
听父亲说三叔武功非常厉害,但到现在我仍不清楚这个“厉害”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程度?是能飞檐走壁,还是能单掌碎石?即便如此,有三叔在身边的时候,不管多么危险,我总能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我安全地回到了家里,母亲,奶奶忙不迭围上来询问,深恐我有片缕损伤,看我安然无恙,大呼庆幸。三叔指挥着府里人紧闭府门,持械警戒,以仿贼人趁乱闯入。
府外乱了一会,渐渐地也就平息了下来,想来危险已经过去了,府里人心也就跟着定了下来。
“三叔,你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人吗?”看三叔无甚要紧的事情,我的好奇心取代了方才的恐惧感,拉着他的胳膊问道。
不知为何,从回到家后,三叔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当时我并没有在意,也没有多想,总觉得大人有心事是正常的,更何况刚才还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一直到后来我知道了三叔的真实身份后才恍然大悟。
“还有,宴会上我明明看到‘丧门钉’打在了陛下身上,为什么他会毫发无伤?”托三叔的福,关于武者的事情,我总能听到很多。我知道丧门钉是一种很厉害的暗器,看似一根普通银钉,但入体后它会游猎身体各处,斩断经脉,刺破脏器,中者往往千疮百孔,血肉模糊,肢体难辨。可就是这么厉害的暗器,对皇帝却没有造成半点伤害,实在令我费解。
“这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据我所知,当今陛下从未曾习武,应该没有任何能力抵抗丧门钉之力才是。除非。。”三叔紧皱眉头,一脸沉思,不像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除非什么?”我更加好奇了。
三叔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笑着说道:“你的问题可真多。我也只是猜测,还不能确定,等以后弄清楚了再告诉你。”
我讨厌别人拍我脑袋,总觉得他们在拿我当个小孩子看。我清楚三叔不会再多说什么,有些愤愤不平,嘟着嘴,意兴索然。人就是这样,平时总想强调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而当出现的问题时候又会找“我只是个孩子”的理由来推脱。
天渐渐暗了下来,堂内已摆满了一桌丰盛佳肴,可父亲还没有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管抓没抓住刺客,父亲今天恐怕都是很难来得及和我们一起吃晚饭了。
“我们先吃吧。”看实在等不到父亲回来,奶奶终于还是发声动筷了。
呼,终于能吃饭了,我都快饿死了,天大地大,不如吃饭最大。
就在我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准备往嘴里扒饭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啪嗒”声响,响声很小,好像是从屋顶传出来的。我赶忙放下筷子,惊疑道:“什么声音?”
奶奶和妈妈也跟着停下了动作,竖耳倾听起来,却哪有什么响动。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听到,小孩子要好好吃饭,别总是一惊一乍的。”
待我再次仔细一听,发现风平浪静,确实是没什么动静,只得讪讪笑道:“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今天饭吃得有些沉闷,大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也没有了胃口,草草地吃了点就回房了。父亲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平时,我总会在睡觉之前看会儿书,今天却感到异常疲惫,实在是没有了看书的精神。推门进房后,我边脱衣解带,边朝着床榻走去,连灯都没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平复一下惶惶不安的心绪。
朦胧间,我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这着实吓了我一跳,出于本能,我张口预喊,却发现嘴巴已被人紧紧捂住,变故陡生,我惊骇莫名。
“安静!只要你保持安静,我是不会伤害你的。”身后男人开口说道。没有恶语相向,声音有些虚浮,虽然我受他所制,却没有太过害怕,我感觉他的态度是真诚的,他应该不会伤害我。
我张口欲言,却只能发出“呜呜”声响,只得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收回了手,没有半点犹豫,真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敢这么做,就不怕我出尔反尔。而事实是,我真没这么想过。
“你是谁?”我开口问道,语气异乎寻常的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没有回答,回答我的是“噗通”一声闷响。
我一惊,快步走近桌台,点燃了台上的蜡烛。借着烛火,我看到地上躺了一个青年男子。那男子已知觉全无,全身颤栗着,满脸黑气森森,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喂,你醒醒。”我尝试着唤醒他,却是徒劳无功。
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受伤?是谁伤了他?又为什么会伤他?还有,他为什么会闯到我家里来?我该不该救他?而如果我救了他,他要图谋不轨我该怎么办?
面对有困难的人,我总无法无视他们求助的眼神,更何况现在面前的还是一个看起来随时都会一命呜呼的人,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死在我面前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