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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有关部门要的检讨

身为城邦守护者,完成有关部门下达的任务很重要,是唯一可以让有关部门看到你能力的途径。任务下达的方式很奇怪:每天都有人往寒古拉的信箱里扔树皮卷轴,上面写着需要完成的任务内容,时间要求。但寒古拉从来没有见过送信的人,门外、路上也从来没有发现过陌生人的足迹。寒古拉绞尽了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些卷轴任务是如何送到他信箱里来的。如果他的后世从事过地下工作,或者看过《潜伏》、《暗算》之类的电视连续剧,就根本就不用去想。但很显然他不是。这并不影响他很好地贯彻执行这些任务,因为这是一个城邦守护者的职责所在,神圣而光荣,而且无关于你属于哪个部。

有关部门下达的任务有难有易,原则上根据守护者所属部和特长来定,比如寒古拉,最常接到的任务都是捕杀一些野兽,由于他隶属犬牙,只能完成一些抓捕温顺的动物,如碰见焦龙、巨牙豹等大型攻击性动物,必须无条件躲避,通报城邦,由尖齿带队来消灭他。守护者的四个部,有严格的分工,不得违犯,这样的好处是如果可以将伤亡降到最低,在尖齿部全军覆没后,城邦还有象猛守护,象猛也全死翘翘了,也还有犬牙可以照顾剩下的人。而狼烟除了收集情报,在尖齿和象猛全军覆没后,必须担任其培养组织新的尖齿和象猛部。

前尖齿队长寒弩曾经给孙子寒古拉很得意地讲过,他被提升为尖齿队长,就是因为在解救一批被虐暴王龙圈禁的同胞时表现英勇。那只虐暴王龙闯进博古城墙下的人口密集区,捣毁了无数家园,俘虏了十几个人,有关部门派出三批守护者前去捕杀,全都有去无回。寒弩孤身前往,追踪多日,终于发现那只虐暴王龙躲在一个大山洞里孵化恐龙蛋,遂奋勇杀敌,最终击毙了这只血债累累的虐暴王龙,救出了被关在山洞等待成为小恐龙食物的同胞。那时候寒古拉年纪还小,不了解虐暴王龙在孵蛋的时候是半睡眠状态,寒弩在这时候屠龙简直是乘人之危,胜之不武。但不管手段如何,结果是最重要的,寒弩因立此大功而晋升为尖齿队长(事实上是当时的尖齿队长刚好葬送在一头尖角恐龙嘴里,他带领的其他队员也造此厄运,整个尖齿就只剩下了寒弩,当然这件事有关部门并没有让寒弩知道,唯一让他起疑心的事就是全队全是些陌生人),对寒古拉的启发就是:什么时候他也能接到这种任务就好了,既能立下旷世奇功,又能碰上虐暴王龙孵蛋——说明他已经知道爷爷的辉煌含有运气成份,毕竟已经长大了。

但在最初那段日子,寒古拉接到的都是一些小任务,比如抓一只河马,捕一头犀牛,弄几只野兔等等,似乎都是打野味的工作,令他怀疑自己是在给有关部门改善生活。后来证明寒古拉想错了,有关部门并没有用这些河马犀牛野兔开宴会,而是都分给了城里的老人和妇女,寒古拉觉得自己的猜疑很龌龊,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深刻的自我批评,然后出门继续打野味。后来听说分到野味的老人和妇女都是有关部门领导的亲属,寒古拉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深刻的批评,这是因为他从来见不到有关部门的领导人,无法当面批评人家。这说明不管开展的是批评还是自我批评,对客观事实都产生不了影响。有关部门大概觉得寒古拉执行任务的态度和效率都很不错,加派了许多任务给他,内容也有了变化,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抓河马捕犀牛,提高到捕猎穿甲龙、剑齿虎、飞星龙、鳄鱼等猛兽的层次,有时也叫他进城参加一切集体活动,比如卫生大扫除,参加大阅兵。有一次跑他到路边站着,站了八个钟头都不明白是为什么,完成之后去领报酬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在维持交通秩序,这份报酬领得有点心虚,毕竟他什么都没做。还有一次,他接到的任务是到城门口鼓掌,一边拍着手掌一边大声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而且是连续不断地喊,把嗓子都喊哑了,回家后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欢迎了谁。这显然有问题,欢迎是必须发自内心,也必须是自觉的,在欢迎什么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说不定会欢迎到自己讨厌的人,甚至是仇人,会导致任务执行起来不够真诚,影响完成的质量。想到这一点,寒古拉就睡不着觉,连夜把自己的想法写成意见,递交给有关部门。此后一连好多天他都没有再接到新的任务,这是很严重的后果,没有任务就等于没有工作,也就没有报酬,那样不但很难升迁,甚至很难生存。可是寒古拉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先是以为信箱坏了,修了三次,把木质的信箱升级石质的再升级为皮质的,还是没有任何信息。后来又怀疑是道路不通,信差到达不了这里,于是带着寒三把周围方圆百里以内的道路都修整了一遍,差点全都修成高速公路,新任务依旧不见下达。无奈之下,寒古拉只好进城去找乌干先生。乌干先生是博古城邦负责训练的导师,大概总教头的意思,据说武艺高强,神勇无敌,但是脾气不好。守护者们每个月都要到训练场找乌干先生接受一次训练,同时也是一次考核,乌干先生会在考核簿上写下评语。这每月一次的考评对守护者很重要,谁也不想让乌干先生写下恶评,所以都很怕他。寒古拉找他是因为自己在城里只认识这么一个人,而且此人似乎与有关部门有着某种联系,至于他脾气好不好,寒古拉一时也管不了。乌干先生听完寒古拉陈述的情况,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他会接不到任务,就说他会去有关部门了解一下。

自从寒古拉到了博古城邦,有一个名词就经常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这个名词叫做“有关部门”。寒古拉从来就没见过有关部门里的任何人,唯一的直观认识就是信箱里不停出现的树皮卷轴,那上面有任务指示,但这些指示出自哪里,是出于哪一个人或者哪一群人,寒古拉并不知道。但也无所谓,因为不管有关部门是什么,他都要遵照有关部门的指示去认真工作,遵照有关部门的指导去努力生活,那是他活着的动力。根据这一点,寒古拉以为有关部门就是一种能源,就像太阳每天升起又落下,一定有某种能源在驱动,但却看不见。这样一来,寒古拉对有关部门的认识就提高到形而上的境界,思想水平有所提高,但还不够。后来寒古拉又想,有关部门兴许是一种命运,大至一生的轨迹,小至每一次的任务,都是命运,每个人都有其命运,每个部落也都有其命运,命运看似无常,有如他接到的任务每天都不同,却又有方向指引,就如他那守护者的目标,所以有关部门就是摆脱不掉的命运——这已经属于意识形态层面了,但却入了封建迷信的陷阱。再后来,寒古拉又以为有关部门就是神经病——在他连续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任务之后,比如要他供应飞星龙的龙卵,那玩艺儿对治疗不孕不育有奇效;比如要他采集穿甲龙的棒槌骨,那东西除了长相类似男人某种器官在某种状态时的样子,别无一用,让人怀疑城里有许多雌性人找不到人帮忙。这种揣测的证据不足兼居心叵测,说明寒古拉的政治思想水平又下降了,没办法,人的思想境界总是会时高时低,有所起伏,何况那段时期他正在失恋,有神经病的可能是他而非有关部门。寒古拉还曾经以为有关部门根本就不存在,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虚幻概念,这说明他活该失恋。总之,寒古拉始终都没搞明白什么是有关部门,却始终遵照有关部门的指示认真工作,遵照有关部门的指导努力生活。我写到这里,也没搞明白有关部门是什么,但我知道它一定存在。

乌干先生听完寒古拉的陈述后,说他会去有关部门了解一下,回来后,恶狠狠地瞪了寒古拉一眼,说:“你回去吧。”这说明有关部门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可是寒古拉回到家中,打开信箱,发现自己已经接到了最新任务:写检讨。

寒古拉不知道要检讨什么。

想了三天三夜,寒古拉还是没想出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此前每一项任务完成后他都领到了报酬,证明那些任务他都没有做错,不知这检讨从何做起,但是他又不能给有关部门写信,请示需要检讨什么,因为在岗前培训的时候,导师已经明确讲过,守护者的职责就是执行,而不是质疑。寒古拉不是个擅长动脑筋的人,卷轴上“写检讨”三字,简直就像谜语——提醒了寒古拉,或许有关部门交给他的任务就是猜谜。

最后是寒三把这个谜语猜了出来,它见寒古拉抓耳挠腮,把脑汁搅了个翻江倒海,就问是怎么回事。寒古拉如实相告,并不指望这头大青牛能帮得上忙,不料寒三很不屑地翘起鼻子,哼了一声,说:“这谜语好简单单哟,写检讨嘛,就是写‘检讨’呀”——寒三的意思是,让寒古拉写上“检讨”二字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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