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耶律贤伤势稍愈,即刻奉旨由涿州启程前往云州。宁王府的家奴、细软和府兵由管家带着从妫州出发。耶律贤这头倒是轻车简行。只有两辆马车,五十名大将军府拨出的侍卫。耶律贤苦笑。曾经煊赫一时的宁王殿下,如今被“发配”边疆,身边竟只有顾井匀与顾流芳陪着他。
他们动身的时候,涿州城仍在下雨。从北门出城,向西走了一天,直到蔚州地界雨势才慢慢缓下来。他们白日赶路,为了节省时间早日到达云州,夜里并不进城,而是宿在各州边境的驿站。一连走了十多天才到应州地界。眼看还有一两日的路程便可到达云州境内。
虽是暮春时节,越来越接近云州,天气也越来越冷。尤其是夜里。云州虽然地处西南,比不了上京道镇州那般苦寒卓绝,可比起南京与涿州还是冷上许多。西南边陲的驿站来往之人本就不多。驿站里的陈设也十分简陋。顾井匀素来怕冷。顾流芳将驿站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个碳炉子。耶律贤只能让随行的侍卫们夜里挤一挤,匀出两床被子给她。
刚入夜不久,驿站外面竟然一阵喧闹。耶律贤起身查看。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慌慌张张闯进来,官帽歪歪斜斜戴在头上。他好半天才喘顺了气,说道。“反了,反了,白达旦部反了。乱军冲进城里,抓、抓走了刺史大人。刺史大人说新的招讨使已经在来云州的路上,让我一路向东,务必见到殿下。”来的人是云州知事郭廷伟。
云州是大辽西境的战略要冲,南有北汉,西有党项,吐谷浑,北有突厥诸部。故而设有西南西北两路招讨司,招降讨叛沿边各族。白达旦部与党项比邻而居,一旦反了,党项必有异动。前一任西南招讨使正是由于抵御党项犯境不力,被皇上一怒之下砍了头。
“你不要急,慢慢把话说清楚。”耶律贤找人给他倒了杯水,又搬了张凳子。
白达旦部原来是大辽北境的一个小部落,全族不过一两千人。因为在应历二年,皇上继位之初,参与了北境乌古敌烈部的叛乱,皇上下令参战者全部诛杀,未参战者统统没为奴籍。并将白达旦全族驱赶到云州西边的蛮荒之地。
云州西部,无水无田。只有一座名叫靳铁山的铁矿山和一座叫做阿姆河的盐湖。自唐朝起就在此设立了盐铁司。由官府统一管理,制作和贩卖盐铁。白达旦部族人与其他奴隶一起被驱赶至此。身强力壮的男人们成为矿奴被赶去矿山挖矿炼铁。老弱妇孺们则住在盐湖边上终日煮盐晒盐。
“谁知一个月前靳铁山的矿奴心怀不轨,偷了铸铁房里的刀剑,杀了矿山的管工。盐铁司派人去镇压,这帮矿奴竟然无法无天,不仅血洗了盐铁司,还占领了附近的石溪县。在云州城外聚而成匪,与朝廷抗衡。
因为矿山与盐湖地处偏远。盐铁司的人全死光了,也没人出来报讯。直到半个月后朝廷派来定期收取兵器的均输发现情况有异这才报到了云州刺史府。刺史大人派好几批守军去平乱。可是此时的叛匪们已经就地坐大,很难剿灭。刺史大人派出的兵一人都没活着回来。叛匪嚣张至极,还让人将领军霍将军的头颅送回来以示挑衅。并扬言刺史大人若是不弃城投降。他们就攻进云州,杀光城里所有的人。城里只剩五百守军和二百巡防营,刺史大人没有办法,只能差人去寰州向招讨司求救。
谁知道招讨司拒不出兵。招讨司副使阿姆奇将军说招讨司的兵马是用来防党项与突厥的,白达旦部叛乱是内乱,不归他们管。还说他们新任的招讨使还在路上,他这个副使没有权利做主。若是他擅自将兵力调离寰州,邻国兵临城下,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明知他是故意置身事外,见死不救。可是他说的句句在理。刺史大人也拿他没办法。
因为搬不到救兵,没几日乱匪就攻进了云州城,肆意屠杀,还挟持了刺史大人。大人命我连夜从东门逃,沿途向东,务必要找到殿下为我们做主。殿下,请您救救刺史大人,救救云州城的百姓吧。”
耶律贤没想到他人还未到云州上任就已经遇上了如此棘手之事。可是他初来乍到,手中只有大将军府跟来的五十个个亲兵,贸然前去根本是以卵击石。应州是耶律喜隐的封地,耶律贤本不愿与他有任何牵扯。所以虽经过应州,却并未打算进城。可眼下事不由人,他只能决定连夜赶至应州城。待一行人进了城,天色已经微微泛白。耶律贤带着顾井匀与顾流芳住进了应州刺史府。应州刺史王怀安不是第一次见到顾井匀,可他每一次见到这个女子都有大事发生。上一次是硬闯宋王府,这一次是白达旦部叛乱。古人说红颜祸水,还真有几分道理。
一夜未眠,及至正午云州方向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耶律贤有些坐不住了。顾井匀安抚住他,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
顾流芳提议:“既然我们人在应州,不如再去向耶律喜隐借兵。”
耶律贤摇头不准。他知道顾井匀与耶律喜隐私下有交易,她去借兵不是没有机会。可是耶律喜隐的兵马刚刚经过涿州之战,元气大伤,正在原地休整,若此时将他们调去云州平定乱匪。人困马乏,必然战斗力大减。若是北汉趁此时有什么动静,他断然担不起这个责任。
耶律贤总觉得云州知事郭廷伟并未对他吐露全部实情。白达旦部在云州西境十几年,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反了?他必须找出了真正的病因才能对症下药。如今他这个招讨使手中没有半个兵,空手白刃去招抚乱匪简直是天方夜谭。耶律贤深知虽然朝廷素来在燕云十六州以汉制汉,但是“凡军国大事,汉人不与”。云州刺史这样的汉官手里没有半个像样的兵,平日里管一管鸡鸣狗盗的小事还行,可是面对部族叛乱这样的大事,完全无济于事。更何况西南西北诸部崇兵尚武,百姓皆戎,民风彪悍,就是军队亲自镇压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为今之计,只有我先去一趟寰州招讨司会一会那个阿姆奇将军。”耶律贤站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