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飞雪漫漫,屋内却暖意融融。顾井匀裹着厚厚的狐裘眯着眼睛侧卧在软榻上。榻边一方小碳炉,烧得噼噼啪啪。
门吱啦一声打开,顾流芳端着香喷喷的烤羊肉走进来。他青丝垂肩,一身汉服白衣胜雪。举止却有些轻佻。顾井匀闻香而动,睁开眼,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她从顾流芳手里接过切下的羊肉,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
顾流芳见她吃得满嘴流油,心满意足地像只猫儿,也随手丢了一块进自己嘴里。“瞧你这病恹恹的样子,一到冬天就足不出户,离了碳炉子就活不下去,只有这吃相像极了胡人的姑娘。”
顾井匀瞥他一眼。“难不成非得像你这样,大冬天也穿着单薄的汉服,衣袂飘飘,才算保持了汉人的风骨吗?”
顾流芳不与她争辩,又切了一块羊肉递给她。“牲畜都赶进了山里过冬了。市集上能找到的肉不是风干的腊肉便是封在雪里着的冻肉。宫中暖房饲养的牲畜都是战前祭祀所用。在这上京城里,能吃上新鲜肉食的人,你怕是唯一的一个。隔三差五亲自登门送肉,皇上对你真是花尽心思。”
顾井匀咽下嘴里的肉,微微一笑,“燕云山一战势在必行,没有我他的军队寸步难行。你道,这肉他算不算是拿来祭祀我?”
“有美于前,皇上哪里是不解风情之人。你在他眼中绝不仅是可用之才。他盼的是时时美人在侧,共效于飞。我不信你一点也不明白。就连我这个跟你沾亲带故的人,他也是爱屋及乌,处处关照有加。”
顾流芳拎起炭炉上的水壶往她的茶盏里添了水。“这些年他供你锦衣玉食,对你有求必应,你却始终不为所动。你究竟是嫌他哪里不好?”
顾井匀闻言不语,兀自吃肉。顾流芳只能自言自语继续说下去:“为人诡谲?他年幼立储,在外要领兵抗敌,在内有朝堂之争。能坐上这把龙椅,总是要比别人思虑多些。”
顾井匀不语。
“那是杀伐太重?”顾流芳接着道。“他是武将出身,手里哪能没有血债。你与我虽然足不出户,双手比起他也干净不了多少。”
顾井匀仍是沉默。
“还是你嫌弃他才疏学浅?”见顾井匀已有八分饱,顾流芳放下匕首,拿起盘子上的白绢开始收拾。手没停,嘴也没停。“他是胡人,能通晓汉话、看得明白汉人书册已是不易,你不能要求他满腹经纶。”
顾井匀明白自己若不开口,顾流芳势必没完没了分析下去,她赶紧岔开话题。“他还没走?”
“正在外厅坐着。你若不愿见他,喝完茶他自然会走。反正这些年他也习惯了。”顾流芳语气里多有为皇上抱不平的意思。
“喝什么茶?”
“武夷山的洞顶乌龙。”顾流芳将井匀吃剩的羊肉一并收拾整齐。
“喝酒吃肉长大的人,汉人茶他喝得惯?”顾井匀柳眉一挑。
“喝不惯。”雪白的绢布抹上油腻腻的匕首,顿时失了颜色。顾流芳嫌恶地将绢布丢在一边,拍拍手道:“但他每次都会喝完。”
顾井匀走到窗前,推开窗,寒风卷着豆大的雪花呼啸着冲进来,激得她一阵哆嗦。五年了,她被他“请”来这苦寒之地已经整整五年了。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她宁可当初不曾遇见,也不致走到今日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