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浮烟从不相信一个人对自己好是没有目的的,但今天这个人,带着这个理由,让她不得不心服口服。
他也是如此。
自他从这榻上醒来,这女子便半步不离地照顾起他来,认真严肃有余。她这等清丽的容颜并不少见,却有种震慑人心的魔力,让他的心弦狠狠触动,但不得否认的是,她的性子确实冷生得紧。他左右想了片刻,将她所做的一切归于医者的仁心。
按照她的说法,自己好像是中了一种毒。
至于哪里来的毒,他想不起来了。
他忘了过去的一切,记忆中仍有一张狰狞可怕的脸和一张巨大的手,隔着重重火海,却将他禁锢在生命的角落,压抑得无法呼吸。
玉氏一族。
“你叫什么名字?”照顾他的女子用清冷的声音问。
他迟疑了片刻,才徐徐开口。
“卓玉。”
是的,斫玉。
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迫使他这么回答了。
那女子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拿着药碗转身走了,好像没看到他眼底密布的阴霾。
凌浮烟的生活确实充实得很,以致于多少次嫡母传话见面都让她找借口推了,甚至搬出了瘟疫病症等等。
身无灵力的她上回冒着极大的风险才炼出了清元丹,差点去掉她半条命,最近几日本当好好修养才是。可她还有一堆任务等着,于是她便马不停蹄地奔波在云鹩这条长街上。
想要替卓玉解开九曲腐毒,首先需调养几日心脉气血,服下两枚清元丹前需用针灸,肤体内灵气灼热,热胀冷缩,便将圣灵气扩大,在用三枚请元丹化为气体入肺助以效率更高地清空毒素。
日后一日一次心脉调养和淬炼圣灵不可少,维持七日;再转为三日一次,维持一旬;继而转为一周一次,维持一月;后转为一月一次,按情况维持半年或八月,因人而异,毒素方能全部清除。
偌大的医馆只剩凌浮烟和卓玉两人,孟清虚一直没回来过,怕是眷恋山景,不肯回归罢。
……
一日,凌浮烟归府,看见院子外面一个身影躲藏在杂草丛里,张望着四周,不免心底生疑,绕道而行,想看看来者何人。
凌浮烟站在她身后的枯枝里,打量着那人的侧颜,仔细回想了一下,倒是有几分像凌梦。
想到这她的眼底闪过一道光,这凌梦莫非还不知上回的教训,便要将她狂揍一顿才懂得什么人是不该惹的么?
凌浮烟正想当场抓包,谁料对方先瞧见了她。
“凌梦”欣喜地向她招手:“六妹!”
妈@?**什么玩意儿……凌浮烟的脸微抽。
对方欢脱地朝她跑来,按住她的肩膀:“六妹妹,五姐可算找到你了,这些天你都跑哪儿去了啊?”
哪儿来的五姐?
凌浮烟疯狂地检索记忆,印象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叫做凌幻,刘姨娘的第二个女儿,与原主交情颇深,是原主在这个宅子里唯一一个知心姐妹。
凌浮烟心虚地重新看了一眼她的脸,好像是比凌梦长得略稚嫩些……毕竟她们姐妹俩差了两岁……
“我……”凌浮烟赔笑,边想着该如何应对。
“她们说你得了瘟疫,可有此事?”
凌浮烟:“……”
……
两人走在小路上,不时聊着几句。
凌幻是个话痨,话匣子开了就收不住。
“六妹,这么说你这段时间是出府去喽?外面好玩吗?”
“嗯,还好。”
“是嘛?我听下人们说,外面街上的东西可多了,府里边都是没有的。但姨娘总不让我出去……”
“那我下回找到机会就带你出去转转。”
“真的吗?”凌幻十分惊喜,“太好了!谢谢你,六妹!”
两人的话题变化不断,凌浮烟突然冷不丁地问道。
“你觉得丞相如何?”
“啊?”凌幻被她这称呼搞懵了,“你是指父亲?”
凌浮烟顿了顿,点点头。
谁知凌幻摇摇头:“不知道。”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父亲他我见过的次数不多,还是小时候。”又顿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其实啊,我觉得父亲就像一个幽灵,行踪神不知鬼不觉的,大多时间都待在书房里。我猜他大多时间都在忙朝政上的事,内宅的大多不注意,这方面都是母亲在管。”
凌浮烟思忖后问道:“丞相的书房在何处?”
凌幻有些为难:“父亲的书房有很多个,我所知道的就有四五个,这个说不准。”
凌浮烟想这样一来岂不是都找不到丞相他老人家的影子?
凌幻似乎知道的东西不少,但是她怀揣着这份心思在府中过日子是很危险的,她太过单纯善良——这一点与怀玉倒是很相像,拿个下人威胁她一下只怕就中招了,还有个蠢姐姐添乱,要不是刘姨娘巴结大夫人,她俩的下场只怕也不好。
凌浮烟另欲问什么,却听凌幻喊道:“那不是赵姨娘吗?”
赵姨娘?
就是府里唯一一个庶子的亲娘。
总归还是丞相他老人家的小老婆。
凌浮烟本是没什么兴趣的,但由于凌幻的热切引来了赵姨娘的注意,凌浮烟也不太好意思不上前去打个招呼。
摆弄着花草的赵姨娘朝两个少女微微一笑,略微清雅的面庞上散发的是妇人特有的温和。
“不进来坐坐么?”她的眼睛如若星辰般璀璨夺目。
凌浮烟不免心生怪异。总觉得赵姨娘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正向自己传递什么信息。
“不啦,我们就出来走走,马上就回院子了。”凌幻亲切地招手。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凌浮烟始终心不在焉的,她的脑海里全都是那双富有深意的眼睛。等到与凌幻分别,凌浮烟按原路返程,径自来到了赵姨娘的院前。赵姨娘眸光潋滟,一身素衣却飘飘欲仙,安静地伫立在草木后,像是一直专门等着她。
“烟儿,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