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观心寺而来,不知已走了几百里。一念由西向东,一路走过河北道、河东道和关内道,若是这样继续走下去,眼前不远便到了陇右道了。先前在关内道灵州的时候,一位好心的老丈提醒,进了陇右道,以西千里之地皆是荒原,不远便是玉门关,出了玉门关更是荒凉,江湖人士大多不愿去那贫瘠之地,更何况陇西道北临突厥、南向吐蕃,朝廷更是乏力染指,谁想到久而久之,竟成了江湖黑道和各路马贼悍匪的聚集之地,还是不去的好。
好心老丈的提醒非但没有让一念绕路而行,反而因此而心生向往。一念此次游历江湖本就是修行,只有阅尽江湖千般客,方可观人观己悟禅心。
见到凉州的城门,一念也是松了口气,一路皆是徒步,也是十分的疲惫,一念本就不长于外功,师傅常说筋骨体魄无恙便罢。一念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面摊,心里盘算着所剩的银子够不够买一匹瘦马,若是有马骑那就轻松多了。
一支镖队关内道而来,看样子是打算横穿这大漠。为首一男子约莫二三十的年纪,紫色劲装外围一层金边,墨黑长枪,胯下一匹高头大马奕奕有神,身后镖队约十数人,皆是如此镖师装扮,队伍中间众人护着一车不知是什么的货物,上面立着大大的镖旗,上书“承武”二字。进了城之后,为首的男子示意镖队稍歇片刻,在面摊吃些东西。
明眼的人都知道,这是“承武镖局”的镖队,头先男子便是少主洛阳,这承武镖局的镖,一般的马贼山匪是不敢动的。承武镖局是有名的老字号镖局,自祖上承武大将军洛中天辞官开起了镖局,至今未失过一次货物,除了镖师们皆武功高强,其中不乏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军外,还有一点就是与朝廷、江湖关系匪浅。当年还未起用御用栈道时,承武镖局一向是只接皇镖。后广涉江湖,不论托镖之人是黑是白、贫贱富贵,都一视同仁,万无一失,凭着这份金字招牌在江湖中也吃得开。
镖队里除了清一色的武师打扮,还有两人衣着格外显眼。一人宽袍大袖手握酒葫芦,像极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另一人则是与众不同的红色劲装,仔细看来面容竟与洛阳有几分相似,想来是洛阳的妹妹。
一念心想如果能和镖队同行定会省下不少力气,况且自己虽然不擅长外功,但内功尚可,若是遇到歹人也能出一份力。
一念向为首之人的那一桌走去,说明来意,为首之人还未作答,红装女子便好奇的问道:“你是哪家的和尚哦?”一念笑着说:“佛门观心寺。”红装女子追问道:“观心寺?观心寺是大门派吗?”还没说完,红装女子便被公子哥打断,公子哥悄悄的推了推她的胳膊,然后低声说道:“观心寺虽不闻于江湖,却被佛门尊为佛首。听说观心寺的人本事都不小呢。”红装女子哦的一声,然后赶忙对洛阳说道:“哥哥,我们带他一起好不好,我正好想多认识认识江湖人士呢。”洛阳不愿意折了小妹的兴致,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走镖,况且人在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便应允了。
几人边喝着茶,只听茶摊的店小二大声的和另一桌上的客人吹嘘道:“不是小二我多嘴,但凡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你说个名字,我就能说出个子丑寅某来,我也不多要,您给个茶钱就得嘞!”桌上一客人半好奇半嘲讽的问道:“不说别的,就那说几年前黑道内乱,这其中缘由可是一般人都不清楚的,你能说说吗?”其实这客人存心刁难店小二,这事莫说买卖人,就算是江湖人,也不过知道个只言片语,对于这样的大势力,如鲠在喉的事岂能外扬?
客官,您就瞧好呗~”店小二把手里的毛巾往肩上一搭,敞开了喉咙说道:“要说那黑道与白道的纷争,那可不知有多少年的光景了,江湖上的事,哪还有个对错啊。但那件事,还要从黑道之首慕容少羽说起,几年前黑白两道锋芒毕露,为扩大在江湖上的威望各自拉拢江湖名士,而也就是这时,凌不惊悄然加入了黑道。这个沉默寡言温和老实的年轻人,在黑道吞并淮南道以北各大势力之际一跃成为慕容少羽的左膀右臂。而此后,以长江为界,淮南道以北尽属黑道,江南道以南尽属白道。此时的凌不惊已是慕容少羽影子般的存在,就在凌不惊在黑道如日中天之际,谁曾想其野心却远不止如此,竟带着许多下属离开黑道自立门户,名曰‘天煞盟’。”
小二见那桌客人听得聚精会神,便更加得意的继续说道:“本以为这天煞盟脱离了黑道,行事作风便会向白道靠拢。谁曾想,凌不惊躲入了黑白两道都不曾染指的大漠,更是云集了许多不容于江湖的人物,盟内只认实力不认出身,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山野强盗,只要有实力便可站得一席之地。而近些年势力日益庞大,竟成了朝廷和江湖两道心下的隐忧。啧啧,老实人不老实啊!“
一念转头一看,那小二却不见了,只剩那桌的客人啧啧惊奇。
一念正欲起身去寻,一旁的公子哥拍了拍一念,说道:“大师,咱们该出发了。“
一路上,一念知道了那红装女子名叫洛水,是洛家的大小姐,而那公子哥名叫醉今朝,似乎在柳城有过一面之缘,不过记不太清了。
一念与洛水、醉今朝三人在镖队中间不疾不徐的闲聊着,洛水始终想看一看一念的功夫,而一旁的醉今朝也跟着起哄,而一念一再推辞,洛水没了耐心,心想了一个激将法,假装无趣的说:“哎,算了算了,你们这些出家人就是喜欢藏着一身本事,以后有时间我要去认识认识醉今朝的师兄,他肯定不会这么拘束,况且他可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侠士,还是武评中人呢!哼!”还未等一念作答,醉今朝便赶忙打断了她,一边做着“嘘”的手势一遍向四处张望。
洛水见状翻了个白眼,说道:“别看了,这周围除了石头就是我们的镖队,不会有人听到的。不过你这人还真是怂,有个这么厉害的师兄,还整天小心翼翼。要是我哥也这么厉害...”洛水赶紧偷瞄了一下在最前面的洛阳,刻意提高了声调继续说道:“当然我哥只是暂时没有你师兄厉害罢了,我哥上武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一念一听是武评中人,便好奇的问道:“请问贵师兄是武评中的哪一位?“看了一眼醉今朝面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洛水笑着说道:”是无陵啦,武评第四的那个,他们师兄弟总是被朝廷追捕呢~“
醉今朝赶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师兄不过是和官门有点小小的误会,而我则更是和官门一点关系没有啦。”洛水打趣道:“谁说的,我还听说几年前官门还悬赏,要无陵的消息呢,而无陵师弟的消息起码也得值点银子吧。啧啧,要不是你欠我20两银子我早就拿你去换钱啦~”
一念问道:“无陵大侠的名声在下也有所耳闻,不过能否在详说一二在下愿洗耳恭听。“
洛水抢着说道:“这我知道这我知道,三年前无陵和醉今朝在河北道,不懂江湖规矩得罪了诸多门派家族,连官门也有所牵连。若是常人,定是吃了偌大一个教训,然后灰溜溜的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可谁想那无陵,竟以一剑破万剑,河北道一夜间少了大半个江湖。也是这时起,无陵一举成名的同时便被官门追捕至今。不过你不用担心啦,官门也在无陵身上吃过不小的亏呢。“
一行人在嬉笑中到了肃州,一念也不算累。过了这肃州,便尽是陇右道的荒凉与肃杀。本以为江湖是快意恩仇,是仗剑天涯,谁曾想江湖人也要和朝廷和势力打好关系。一念也不忙着去想,因为他觉得,自己终究也会成为一个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