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他的一生中捕获过十几只山鹰,并且将它们驯化,它们一个个都成了猎鹰。究竟是它们原本就雄性十足,还是后天驯化得好,我说不清楚。驯养的山鹰成了猎鹰,犹如幸福之鸟落在肩上一样,给全家带来了莫大的快乐。
驯养得法,体格健全的山鹰或者还在窝里闹腾的雏鹰都可以被驯化为猎鹰。父亲猎鹰有三种办法。即捕获雏鹰;在野地里支起捕鸟网,逮住山鹰;支起机关套逮住秃鹰。山鹰会将巢穴筑在很高很高的悬崖上,毒蛇爬不上去,猎人也够不着。人们说:阿勒泰一带的山鹰与其他地方的山鹰差别很大,很独特。由于阿勒泰山鹰的肩头羽毛呈乳白色,也叫“阿勒泰白肩鹰”。这个名词作为一种地域象征词汇融入了哈萨克民族的语言。在阿勒泰山中部,有连绵起伏的山岗从东向西延伸,越往上绿色越少,呈现出悬崖峭壁,奇峰叠起的地貌,峰间白云飘绕,最后与蒙古人民共和国的山脉相连。在这山峦的中部南侧有奥尔莫开特、阿克布拉克(白泉)、喀拉萨孜(黑沼泽)、乌西力克、吾加波拉克(毒叶滩)、拉斯特等优美的草场。从喀拉萨孜与乌西力克开始汇集山川溪流泉水,形成一条河,越往下河床越宽大,水势越急猛,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听见河水巨大的轰鸣声,这就是细柯兰河。从这条河的主流——驼羔脖湾地开始直到注入大柯兰河的地方,有一条从北向南延伸的峡谷,其西部是连绵起伏的群峰,最高峰叫都尔根峰。
人们常说:秃鹰和山鹰站在都尔根山峰鸟瞰周围。这时,秃鹰说:在额尔齐斯河那一边的旷野上有一头带犊的母牛在行进。而山鹰则说:那不是带犊的母牛,而是带着小老鼠的母鼠。它们两个争执不下,然后决定结伴飞到遥远的旷野去实地看看。结果,正如山鹰说的那样,那不是带犊的母牛,而是带着小老鼠的母鼠。这个故事说明山鹰的目光是清澈锐利的,而秃鹰的目光则不然,它会将芝麻看成西瓜,而使自己心惊肉跳。
细柯兰河东部的山峰向下延伸化作五指般并驾齐驱的山梁,直抵河岸。山梁之间的深谷里是茂密的森林,一片郁郁葱葱。山梁的个别陡坡由于滑坡而呈现白色,越往上越险峻,除了轻盈敏捷的岩羊之外,任何野兽都无法攀援。而山鹰、秃鹰就在这些险峻的山峰搭窝筑巢。父亲就在这一带,掏了几个鹰窝,获取了三四只雏鹰,这一带从1960年开始被人们称为“山鹰之窝”。1963年,人们搬迁到中部草场的时候,父亲开始追踪一只山鹰。他看到那只山鹰每天飞出飞进,往窝巢衔回食物,确定那是一只正在孵雏鹰的山鹰。他开始做猎获雏鹰的准备工作。有几次他骑着骏马天蒙蒙亮时出发,去察看鹰窝和地情,天擦黑才回来。他制作鹰座儿、鹰爪索带和眼罩。他恳求母亲给自己缝制山鹰卧具,制作细皮条绳,母亲则揶揄地说他是白日做梦。
不管别人怎么说,父亲全身贯注于那只山鹰的行踪。有一天他准备好了一切,便带着三个可靠的小伙子拿着捕山鹰的装备向山鹰筑巢的方向挺进。鹰窝筑在一座险峰中部的一块磐石上,那块磐石呈灰褐色,像一座房子那么大,高约五十米,相当宽。无法从底部向上攀援,下边是深谷,一块石头滚下去只能落到谷底。他们几个人来到磐石下,坐在那儿休息,等待着山鹰出去觅食。中午时分,那只山鹰终于出了窝,它围着这一带盘旋了几周之后便直上蓝天,飞向了远方。父亲则带着同伴绕到了险峰的后侧,从那里往上攀登。他们向下边的深处看了看,便觉得头晕目眩。几个同伴吓得心惊肉跳,甚至不敢左右看一看,但是他们又不得不服从坚持己见的我父亲,只好尽力帮助他。
对山鹰的酷爱,使父亲铤而走险,终于登上了险峰。他们每个人都备有十二抱长的皮绳、毛绳,一共八条粗绳,然后将它们两个两个地并在一起,拧成四条结实的长绳。他们将一条长绳的一头拴在悬崖上一棵巨大的忍冬上,一头拴在父亲的腰际。为了防止崖石撞伤身体,父亲反穿起了皮袄,毛皮朝外,外边又包裹着用树枝编成网眼的披罩,然后拿起给雏鹰准备的卧具顺着粗毛绳往下滑动,小伙子们在上边慢慢地放绳子。绳子放到了一大半,便到了鹰窝那儿。窝里有两只已经褪掉了绒毛、扑棱着双翼、小小的白色雏鹰。它们俩瞪着灿灿发光的小眼睛,张开小小的翅膀,脑袋向上仰着,发出嘶嘶的叫声,摆出了反抗的架势,毫无怯意。父亲轮流地打量着两只雏鹰,然后掏出了自己喜欢的那一只放进了卧具中。他扯了扯长绳,示意小伙子们往上拉。
小伙子们首先将装着雏鹰的卧具拉了上去,然后又拉父亲。往上拉要比往下放难得多。父亲以前善于拉着长绳往上攀,现在却只能等着别人往上拉。上面的三个小伙子使劲往上拉着,把拉上来的长绳一圈一圈地套在一个大石头上。有时绳子拉得动,有时拉不动,因为绳子会挂在崖壁上的忍冬或刺玫上。
就这样,费尽周折父亲终于爬了上来。他们小心翼翼地护着小雏鹰,欢天喜地地回到了阿吾勒,家里人还为此举办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喜宴加以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