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有一所小学，那是民国二年由王蛤蟆的私塾改的。王蛤蟆本名王仁法，字则圣，因其戴一副大圆眼镜，故而被同村的人戏称王蛤蟆。王蛤蟆五十多岁，头发却已白了大半。他早年间也是颇有文才，先前考过科举，结果考了四次都没有考上，第五次踌躇满志再准备去考的时候，朝廷已经废了科举了。也就是因此，王蛤蟆觉得活着没有意思，头发很快就熬白了。
王蛤蟆口讷，为人也老实。他原来在村子里办了个私塾，自己执教，但是孩子太皮，王蛤蟆嘴又笨，根本管不了学生。好在村里人把孩子放在这里也只是稍加看管，免得到处捣乱，能不能认字根本不关心。民国建立后，县政府要求全县废私塾立小学，于是王蛤蟆的私塾就改了小学了。但虽然名称改了，却还是按私塾的方法教，这里的人还是管它叫蛤蟆私塾。
王蛤蟆虽然嘴笨，但他老婆嘴巴厉害。谁家媳妇要是和她吵架，她能不重样的骂上三天三夜，以至于大人们吓唬小孩子都说：“再闹就上王蛤蟆家去！”王蛤蟆的老婆小名叫花娇，可惜长得并没有这么好：黄头发，黄牙齿，黄皮肤，再加上眉间一点黑痣，虽称不上骇人，也不能说好看。她骂人也有一套，不骂爹不骂娘，单骂人家的畜生。比方说，人家偷了她家的一把麦子，她就脱了鞋，坐在村口大树下，用鞋拍地骂。一般都是说些畜生和主人的苟且之事，连屎带尿，脱口而出。有时候人家也跟王蛤蟆说：“别让你老婆这样骂了，丢你人呀！”王蛤蟆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左右一个不听啊，不听你说，圣人来了也没办法。”又说：“圣人也怕老婆，我其奈何。”又说：“不偷多好。”
杜铁匠的女儿杜鹃六岁了，村里的所有山沟水塘都被玩了个遍。杜铁匠想送女儿去王蛤蟆的私塾念书。晚上和他婆娘商量：“要不送去王蛤蟆那里吧？”
“为啥？”
“太闹了，干活不得劲。”
“我帮你看着娃，你干活。”
“不是为她闹，玩惯了怕她不收心。”
“送过去还得给钱。到那里也是玩。”
“送过去吧。”
于是杜铁匠就决定送女儿到王蛤蟆那里念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