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斯拉格的秋天来得很早。
华国还在抓着夏天的尾巴依依不舍,加斯拉格就已经披上了新装。街道两旁的枫树摇头摆尾,向每一个从树下走过的人招手示意。火红的枫叶就像是天边的落下的晚霞,为这个古老的城市增添了一道鲜艳的色彩。
章又安提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行李箱,小心翼翼的走过长长的街道。在她的印象里,加斯拉格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如今固地重游,她又一次发现了记忆的不可靠之处。
加斯拉格依然美丽。
美丽的房子,美丽的行人,美丽的树木。
雕花贴金的豪华马车慢悠悠的在路上走过,一坨一坨黑色的不明物体也随着它的动作慢悠悠的落到了地上,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路边房子里,时不时的有人端着一盆盆的脏水通过窗户向外倾倒,湿乎乎的液体到处流淌,把散乱的垃圾冲得更散。
就算现在已经是秋天,还是有一群群的苍蝇在这个垃圾的乐园里肆意享受。
用绣花鞋应对这种情况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章又安踮着脚尖走得很慢,还要眼观六面耳听八方。一听到有人大叫“Attention”就往边上跑,免得被垃圾砸了个正着。
从下了马车到现在,章又安成功规避了所有“袭击”。而思墨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看到了成群结队的黄毛、褐毛、红毛等各色番子,脑袋里晕乎乎根本就集中不了精神。再加上他不懂英语根本就不知道那时不时想起的叫声是什么意思。如今他额头上的纱布已经被打湿,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洗澡水还是洗脚水……或者是尿液?
“快点,快点。”苏逸头也不回的催促道,“你们要磨蹭到天黑吗?”
他在加斯拉格呆了将近半年,对街道上的乱象早有预料。宽大的帽檐可以挡住从头浇下的液体,“哒哒”作响的高跟鞋可以轻松的从垃圾上踩过,就连熏了香儿帕子都有了妙用,挡在鼻子前面遮住了所有的恶臭。
帅气漂亮的绅士服装除了美观还有着非常接地气的实用之处。
“真是晦气。”苏逸用华语骂着。他特地隔着一条街道提早下了马车,就是想让章又安受点教训。没想到现在受教训的成了思墨,章又安轻松的就像是在春游的孩子,面带笑容东张西望
“好的,少爷。我马上就快……哎呀……”思墨加快了脚步,忽略了脚下的坎坷,一个不留神就摔倒了。污黑的水渍把干净的衣裳染透,变得不堪入目,就连他提在手上的行李箱也落到了一个水洼里,“砰”的一声溅起水珠无数,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否还完好无缺。
苏逸听到动静回过头,顿时想要呵斥了思墨一顿,只是一抬头就对上了章又安了然的目光。他顿了顿又重新朝前走了,脚步飞快。
思墨站在路上,不知所措的叫道:“少爷……”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苏逸径直走着,最后拐过了一个弯不见了踪影。
“少爷!!”
思墨爬起来之后也没有忘记把行李箱捡回来。被抛下的事实让他惊慌失措。苏逸是个有前科的,他就连新婚的妻子都能扔掉,更何况是他这么一个小厮?
啊,对了!少爷就是为了甩掉章又安才走得这么急的!而他就是那条可怜的被殃及的池鱼。思墨在心里对自己百般怜惜,顺便抽空回头瞪了章又安一眼。
章又安那干干净净干干爽爽的模样让他又更生气了些。
怎么摔倒的就不是她呢?这个蠢笨不知好歹的女人!
章又安自然不知道这主仆两个又在闹什么别扭。她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悠悠的走着,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
她不急。
那天夜里在额头上升起的热度,在赵老大夫得第二次针灸之后就消退干净了。章又安在莉莉小姐的照顾下恢复了活力,而莉莉小姐也把苏逸做的事情一股脑儿的告诉了她,就怕她会被爱情蒙住眼睛,对苏逸抱有离谱的期望。
在加斯拉格,女性的地位只比男性略低一些,享有着和男性一样的继承权和选举权。如果她是加斯拉格公民,那么离婚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但是她不是。而且婚姻是结两姓之好。
结婚,离婚,轻轻巧巧的四个字,却牵扯着两个大家庭。章又安不敢轻举妄动,而苏逸……苏逸是料定了她不敢轻举妄动。
在养病的那几天里,苏逸装模作样的带着几个有些眼熟的人来看望她。明明两看相厌,他却偏偏要做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实在是恶心到了章又安。
她还不知道他还能做出这样不要脸面的事情。在说着“又安是我心中的花,唯愿一生将其呵护,不叫一丝风吹一粒雨打”的时候,他难道忘记了先前对她恶语相向还要举起拳头捶打的事?
章又安知道他是为了挽回名声。
“抛下病重的妻子不理会,为了不负责任竟然污蔑护士杀人”。苏逸在船上的名声实在是不美妙得很。但是这样做作的戏码又有几个人会信?
“那洋人凶神恶煞,惊慌失措之下才语无伦次。”这么一句话就想把所有事情遮掩过去,别人又不是傻的。
顺着苏逸方才走的路转过了玩,一栋老旧的公寓就出现了。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郁郁葱葱的叶片中也有些许从绿色变成了红色,在风中摇曳片刻就脱离枝头飞上了天空。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只可惜青云路坎坷。不一会儿它就跌入尘埃,不得翻身了。
在这满大街白皮肤的加斯拉格,这座老旧公寓显得特别的不一样。有着黄皮肤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看到章又安便送上了友好的微笑。
有热心的看她站在门口不走进来,便问道:“小姐,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需要我的帮助吗?”
大概是留洋的时间久了,他的华语里也带上一股洋味道。这正是章又安最为熟悉的,她微微一笑:“不,谢谢。我只是在为这个世界的神奇惊叹,真没想到我能来到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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