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医术,举世闻名的有道家阳叔子,杂家吕不韦,“游仙”毛冉等,皆为世上一流的医师,闻人相人知情去病。不过要论治死病活死人,当属药庄孟千秋,其人古怪不易处,但凡所医者,必药到病除,强于病前。孟千秋有一称号,叫做“孟月三”,何为月三,就是因其每月至多三人,如达到数额,哪怕是王公贵族至,也定不会医。
——《百家之祖·药庄孟千秋》
几人在溪边就地而坐,车西神让那奴隶去打了几条鱼,生了一堆篝火,便聊了起来。
“原来竟是先生设的眼障,好手段,不过幸而我这一粗人,就沿着痕迹一路追过来了。”车西神笑道。
“如果是孙有惑必会以为先生下马车改换别的工具,然后西向的车辙印只会是故布疑兵,这也正合了先生在五郎谷对他的说法,哪里知道会遇上西神叔叔。”赢若伊做了一个嗤笑的动作。
车西神笑道:“我哪里知道先生布什么疑兵,跑出去好久,发现不见了车辙印,往回赶的时候便一直找,还是我这小奴眼尖,发现了痕迹,便顺着车辙印朝着这个方向就直接过来了。”
墨翟看了一眼车西神旁边的那个奴隶,问道:“大陆早早便废去了奴隶制,禁止一切公卿蓄养豢养奴隶,为何前辈还要枉法?”
车西神盯着墨翟,后者自也是不想让与,车西神随即大笑道:“先生说的正是,大陆上早就废除,但是在雁落谷却是两说,我这雁落谷本就是当初有臣氏为处置章氏和米氏而设,当时有臣氏直接贬这两氏人为奴隶,并黥面为印,直至秦君统一大陆,但我雁落谷地处荒僻,罕有人至,是故也不闻不问,这奴隶制也便流了下来。”
“此话不提。”赢若伊着急说道:“还望西神叔叔救救公子。”
车西神点点头,他们在沟通中已经说起了这个事情,他也不迟疑,连忙靠近李煜,因是傍晚,便只能用烛火照明。车西神让那奴隶拿着烛灯,自己近前探视,墨翟这时好奇问道:“方才就听公主说前辈能医人,我倒是只知前辈杀人的本事,不知先生还有医人的本事?”
车西神闻言不见生气,笑道:“先生说的是,也算缘分,我曾偶遇一位老先生,教了我一套接骨去伤之法,说是今后必当见用,咦。”车西神停下手来,看了看这几人,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念想。先前悦城中有人叮嘱他出城候人,虽几近波折,但应也算是等到了,刚好这般巧合,李煜受断腿之苦,而他早年前又被人授以接骨去伤之法,今日堪堪可用,难道这些人中竟真有自己的贵人。
赢若伊见他出神,喊了声“西神叔叔”,见他不回,又叫了一声,车西神连忙回过神,开始接骨。
“如若疼,请公子告知。”车西神下手一探,轻轻一碰,去看李煜的神情,只见后者只是瞪着眼睛,丝毫没有异样,他又连续碰了几下,直至他请捏一下,李煜才微微皱眉,可见有了疼痛的感觉,但他并未发出一声疼痛。车西神见状,眉头一皱,问道:“请问这是谁下的手?”
赢若伊咬咬牙说道:“正是李佑。”
车西神一惊,不过随即点点头,说道:“早就听闻李佑公子的奔雷掌了得,今日方知其厉害。”
赢若伊问道:“能医吗?”
“这骨碎如此,也只能尽力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为何他要下如此重手,如果有所保留,说不定还有恢复的可能,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哪怕是医好了,公子怕也不能如常人般行走自如了。”
墨翟叹息道:“当时那个情形,李佑怕是也身不由己,若不尽全力,估计公子早已魂归西天。”
杜鹃听到这话生气起来,说道:“先生这话说得轻巧,这一切还不是拜先生所赐。”
赢若伊一下子伸手捂住杜鹃的嘴,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车西神看着伤,低喃道:“来时我见右侧多竹林,可否帮我取来,切成段好做陪护之用。”
如意和墨翟起身,出了去。这时候只余下车西神,赢若伊,杜鹃,奴隶,还有那霍去病。
车西神一边探视李煜的身体,一边问起来:“公主,你既然唤我一声叔叔,那便恕我冒昧一问。”
“叔叔请说。”
“陛下让你嫁李家之意,全天下都知道,可是现如今李家既已如此,你为何还要这样,为何不直接找一个借口就回去?”
杜鹃也同样看着他,那个奴隶好奇地向他眨眨眼,看来也似听明白了,赢若伊淡然说道:“叔叔此话怕是替天下人问的吧。”
“不敢不敢,就是叔叔好奇,公主自可不必回答。”
赢若伊点点头,说道:“这倒并不是不可回答,其实我父亲待我甚好,知道我有心嫁公子,便成全了我,天下人看我为棋子,却是错的,我自出赢门,便不再是赢氏人,一日嫁公子,终为公子妻,如叔叔问我何为不离去,也便是随了百姓之间那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好,好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当真世上能有公主这般痴情忠贞之人,老天也不会相负的。”车西神大为赞叹道。
这时,李煜的眼角悄然滑落一行泪珠,他想起了小时候,他见到一个小姑娘躺倒在地上,他跑过去,抱起她,问她怎么了,她说,找不到回家的路,他背起她,一路跑,四处打听,可是哪里能找到路?很快,来了一对兵士,看到女孩,便一把抱起,男孩不同意,抱住兵士不让他走,不料被兵士用脚一踹,女孩还是走了,男孩一个人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哭了好久。
“承西神叔叔吉言,我也相信公子会好起来的,那便不打扰。”赢若伊抱着霍去病,和杜鹃一起走到了一边。那个奴隶也跟着一道走了过来,不过这人也不说话,披头散发地着实肮脏,杜鹃一副嫌弃的模样,那个奴隶见状也不害怕,赢若伊倒是瞧这人颇为喜欢,一路上此人不发一言,将脸埋在乱发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想问他名字,却一时间想不出如何称呼他,便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奴隶连忙摇头晃脑,看上去极为开心的样子,冷不丁车西神扔了一枚石子过来,砸中了他的背,他突然安静下来,回复到原先的模样,车西神说道:“这个孩子没有名字,我们都叫他无名。”
奴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乐呵,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手指不停地指着自己,口中喃喃说着“无名,无名。”
“坐下,无名,不得无礼!”车西神大声喝道。
听到喊声,他才安静地坐下来,不停地拨弄自己的头发,车西神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孩子生来就无父无母,也不知道是哪一对奴隶生的孩子,我见他可怜,一直带在身边。”
“为什么不给他去一个名字呢?”
“早就给取过了,不过说来也奇怪,他就喜欢别人叫他无名,你看他的模样。”
无名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顿时又跳了起来,杜鹃被他一吓,连忙一躲,叫道:“这人好生奇怪,竟不知廉耻礼仪,无端端地作怪捣蛋。”
赢若伊瞧杜鹃胆小成这样,嗔道:“杜鹃,不可,这孩子也是可怜人。”
杜鹃咋舌,自言自语道:“这么大块头还是孩子?”
车西神不回头也知道,无名定是又闹了起来,大喊道:“无名,抓鱼去!”
无名一听,蹦蹦跳跳地就跑开了。杜鹃见他跑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低声对赢若伊说了几句,赢若伊也是抿嘴一笑。
二人就这般等着,那无名也是奇怪,跳进水里就不停地抓鱼,不一会儿就抓了好多,墨翟和如意回来的时候,岸上的鱼就有十多条了,如意看见鱼急着便是将竹片一丢,随便找了一根木棍,将鱼串了起来,便生火烤了起来,一时间芳香四溢。
车西神和墨翟也是心中一悦,奔波了许久,终归是能够饱餐一顿了。
这时,只听李煜虚弱地说道:“好香,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