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立在河边，仿佛听到内心中有个声音盖过了远处传来的喧嚣的行人与车辆的声音：乱套了，全他妈乱套了！我的三观几乎是从地基开始轰然崩塌——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行吧，我觉得就算此刻眼前突然蹦出来个神仙妖怪什么的我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熟练地滑动屏幕，将手机放在了耳旁，只听那边传来了孙子楚略微颤抖却带着点儿兴奋的声音：“知非，我知道连城是谁了！”我保持沉默，等待着他继续把话说完，“老实说，对于你之前说的那些东西我是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你也知道，我所在的这家设计单位实在闲的没事做。”
“大哥，说重点。”我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你还记得上个学期有个风景园林专业的女生在综合楼跳楼自杀的事情吗？那个女生的名字就叫连城——我在浏览学校论坛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我说，知非，你跟我交个底儿，这究竟什么情况啊？搞得我都没心思在单位上班了。”
“具体的等你们回来再说。”我说道，“帖子里有没有具体说明这个女孩的自杀原因啊？”虽然我觉得这个问题无关痛痒，但心中总有那么一种不好的预感——与刚才那个可怜的男孩子不同，我第一次见到连城的时候，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她极强的攻击性——细细算来，她的灵魂在这个世上已然徘徊了相当长的一段时日了，之所以盘桓不去，必然仍有心愿未了——我总感觉这个心愿带着那么一丝可怕的血腥味。
“根据帖子里的说法，这姑娘没有留下遗书，”只听电话那边孙子楚的声音顿了顿，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不过，这个女孩生前的男朋友，是张弛。不过，连城的死似乎对于张弛这个王八蛋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没过多久，他身边好像就有了新的女朋友。”
果然，结合我之前那一晚的遭遇来看，连城的死便有些耐人寻味了。我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老孙，你信不信我？”
“只要确定你脑子没啥问题，我还是相信你的，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我和有余能达成共识。”孙子楚说道。
“晚上回来说吧，反正我的三观已经崩了，索性把你们两个也拉下水。”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这件事太邪门，就咱们三个知道就行，就不要对其他人说了，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挂断孙子楚的电话，我又随意在附近散了散步，期间再也没有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但心情却变得越发的沉重。
回到宿舍，刚刚把自己的身子扔在床上，就接到了尤有余的电话，他那边的背景十分嘈杂，大概是在返程的公交车上。他一上来便没来由地来了这么一句：“小伙子，晚上带你去相亲啊？”
“扯什么淡，晚上回来给你们两个开会。”我心里有事，对于尤有余所说的话并没有在意。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尤有余说道，“你收拾收拾，一会儿等我回去之后你直接跟我走就行了。”
我顿时觉得一头雾水。他似乎也意识到我忽略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说道：“难不成你忘了我昨天给你说的话了么？你不是和你的忠实读者约好了今天见面的么？你小子长点儿心行不行啊！”
经他一说，我顿时才想起还有这样一桩事情。本以为这家伙昨晚仅仅是在跟我恶作剧，没想到他居然来真的！我哭笑不得地说道：“明明是你约的好不好？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你自己去就行了，干嘛非要拉上我？”这事情想想都觉得可笑——如果换做是我妈来做这件事情的话多少还能让我理解一些。
“我去是肯定要去的，”尤有余笑了笑说，“不过我心有所属，再说了，人家也是冲着你的面子才来的，你才是正主。咱们兄弟之间用不着客气。”
谁他妈跟你客气啊！我本想着骂他一两句出出气——虽然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不过，似这般热情实在有些令我觉得太过尴尬——感情这种事情哪有这样勉强的。
差不多过了半个钟头的样子，孙子楚和尤有余先后回到了宿舍。我还没来得及向两个人细说我下午的经历，便被他们生拉硬拽着离开了宿舍。
我并不清楚也没兴趣知晓尤有余与那个墨小九交流的细节，总之，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提线木偶般被两个人拉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咖啡馆的名字很特别，叫做“有来无回”。店主的本意大概想表达客人来了就不想走这样一层意思，只可惜他的语文老师可能死得太早。也正因为这家咖啡馆的如此晦气的名字，大学五年中我从没来过。
由于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钟头，我先简单地给两个人说明了我这双眼睛发生的变化——根据我的推断，我的眼睛并非真正的失明，但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之下才能视物——就像某些特定的化学反应需要催化剂一样，对于我的眼睛来说，可能鬼魂就是一种特殊的催化剂——也就是说，只有在我身边一定范围内有鬼魂出没的时候，我的眼睛才能恢复正常，一旦脱离了这个特定的范围，我的眼睛便又会恢复到接近失明的状态。虽然这种事情很难让人相信，但连城这件事情摆在他们眼前，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与此同时，我表示对于学校可能出现稀奇古怪的命案的担心——连城的目标显然就是张弛。我对张弛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好感，可毕竟性命攸关，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这种事情你管不了。”尤有余下结论说，“首先，咱们跟他非亲非故，也说不上话；其次，就算我们报警，警察也只会当我们是神经病。老实说，我现在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所说的事情，我就当是真实的，那话说回来，张弛这家伙的为人我们也清楚，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是为了他而死的，那么，肯定是这家伙做出了极其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你说，这种事情，咱们怎么管？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出这必定要是一个傻姑娘遇到渣男的故事，动动你那自诩为八流网络写手的脑子，这不是很容易就能想明白么？眼下你的关注点不在这个，还是想想怎么勾搭一下你的忠实读者才是正经。东西都给你点好了，我们俩就坐在不远的地方，你放心，要真遇上女装大佬还有哥儿俩给你保驾护航呢。”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起身离去。而我心中仍然对于连城的事情十分在意——一个有情，枉送了性命；一个无情，却活得风流快活。有的时候，真的只想做一个无情人，至少没那么多烦恼，活得轻松自在。
我正自胡思乱想之间，忽觉一股淡雅的芬芳扑面而来，咖啡馆的咖啡香气虽然浓郁，却也丝毫掩盖不住这一股令人心醉神迷的芳香。我不禁精神一振，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还是有意无意地向着我的正前方看了看。
“那个……请问，你是陶声依旧吗？”果然，对面响起一个女孩子无比甜美且略带紧张与羞怯的声音。因为从小到大眼睛一直不好，所以，我对一个人的声音的重视程度往往远大于其外贸——她的声音就很好听。
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两个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两个起哄架秧子的家伙想通过这种丢人现眼的举止向我传达怎样的信息，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这种举动让我更加紧张。
“呃……我是。”我实在没办法应付这样的场面，只能腼腆地说，“你就是墨小九吧？”
“我是。”女孩听上去也显得万分紧张，语气之中似乎还透着某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与激动。
从声音传来的方位我能判断出女孩说话的时候仍然站着，只得干笑两声，说道：“那个……请坐吧。”同时我示意她已经为她点了咖啡。
“谢谢……那个……我是不是太唐突了？”女孩轻轻坐下，仍然是轻声细语，显得比我还要小心谨慎。
当然很唐突啊！老实说，我现在就想结束这一场无比尴尬的会面了，心中已然将尤有余痛骂了一百遍啊一百遍。但我只能违心地让自己嘴角勾起一丝善意的笑容。
“对不起啊，”女孩似是轻轻抿了一口眼前的咖啡，说道，“你写的小说我都看过，每一部我都很喜欢，只是最近看到你的新书不更新了，而且我又实在想知道接下来的剧情会怎么发展……啊，有点傻是吧。”她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不断留言，差点都要放弃了，不过，看到你朋友给我的回复我才大概知道一些情况，凑巧的是，我有幸和你在同一个城市……就想……就想见见你，实在是太冒失了，真的不好意思。”
尤有余你这个混蛋，你真的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啊，我就算没有因受不住失恋的打击而自寻短见，也要被你这鬼使神差般的牵线搭桥搞得尴尬死了。这便是有情人的烦恼，我多希望此刻的自己是个无情人啊，无需顾及任何人的面子便可拂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