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走出皇宫，混浊的眼眸看着远方，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他说完了。那些矛盾早就存在，只是所有人都选择保持沉默，地方和中央也需要平衡，可是，对于现在的太子殿下来说，他需要打破这个局面，对帝国来说，也是如此。既然所有人都不愿意出头，就让我这个半个身子埋在土里的老头来做这个出头鸟吧。
趁着大雨还没落下，周清招手，早已等待在皇宫外的自家马车缓缓驶来，在老仆人的搀扶下坐了上去。
“老李，咱俩多久没有一起出门踏青了？”周清问道，老仆人在前面赶车，听到他的话，手有些颤抖。
“回老爷，怕是有十年了。”
“十年……唉，老了啊，咱俩都老了。你还记得许久以前，我把你从乡里带出来，咱哥俩第一次到帝都的场景么？”周清笑了笑，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小乡绅的儿子，老李家里穷，没钱读书，只能跟在自己身边做书童。昔日那怯生生的小男孩，如今也已经满头白发。时光匆匆，岁月荏苒，没什么能比这句话更加符合此情此景了。
“今天过后，我再也不是老爷了，咱们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你叫我大哥……明年开春，陪我去村子东头的池塘边钓鱼吧。”
“老爷……大……大哥，你的要求，陛下恩准了？”老李回过头，干巴巴的脸上布满了忧愁。
周清点点头，他们两虽身份有别，但却亲如兄弟，帝都谁人不知周清的老仆和他是一生相伴的老友，所以他的事儿，老李都知道。
这“衣锦还乡”之路，只怕太平不了，能否活着回去才是眼下最大的问题。只是这次，周清骗了老李，他只告诉老李，自己递交辞呈，怕陛下怪罪，其中的利弊却不曾细说。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来承受吧，就算是死，也不要让家人担忧！
昨天夜里，太子殿下连夜召见周清，他就知道恐怕难逃一劫。太子只说了一句话，他说：
“国难当头，周老先生可否愿意做当头棒喝，敲醒这满朝佞臣？”
周清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自从三年前加入太子阵营，他就料到会有今天，哪位陛下登基，不是踩着无数人的头颅一步步爬上去的？点破地方和中央矛盾这件事，太子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但愿，但愿他是装糊涂，这样帝国未来还能有一位聪明的皇帝，若是他无法看破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怕日后逃不出秦萧的魔掌。
他今日之举，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相信不用地方那些土皇帝出手，帝都也会有人出手干掉自己。相信秦萧，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干掉自己，这件事将被他作为讨好地方的筹码，日后出了变故，有地方的支持，他的胜算又会多上几筹。“如果我是秦萧，我就会这样做。”心里想道，周清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么说来，我和秦萧根本没有区别，到底是谁更卑鄙呢？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
周清大笑着，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只是不知道这泪水是甜的，还是咸的。
马车停好，周清刚刚踏进大门，就听见自己的独子跪在门口，一个面容较好的老妇拿着鞭子，不是他那结发之妻还有谁？
“老爷，你可算回来了，快来教训这个孽畜，我老婆子实在是打不动啦。”
周清走过去，轻轻的把儿子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
说道自己这个儿子，若是平常，只怕要打的他几天下不来床，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情了。
“你又干嘛了？把你母亲气成这样？”周清和儿子面对面坐着，这些年一直在忙朝廷的事，对他疏于管教，想起来他心里也很愧疚。
“这个孽畜，今天又去烟雨楼风流，一点钱都给他败光了，还是烟雨楼伙计压回来的，不是老婆子我掏钱，他腿都要给人打断！你说气人不气人，我怎么生出这么个败家子？”
“好了好了，别唠叨了，去准备点饭菜，咱俩好久没吃团圆饭了。老李，忙好了也一起来吃吧，多大点事？我说儿子两句，他这么大了，天天打像什么样子？”
“唉我说你这老头子，今天吃错药了？”周夫人还想多说，却见周清板着脸，便气呼呼的离开了。
周清和他那二十出头的儿子就坐在院子里，一直聊到饭点，两人才起来去吃饭。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周清给家人都夹了菜，又把明天回家的消息说了一下，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这菜开始吃饭。
“老头子，你说这些，我怎么听着怪别扭的？”
周清笑了笑，没有多说，大口大口的吃着，他从来没有觉得，原来普普通通的团圆饭，吃起来竟然会这样香甜，吞下一口，眼角泪水滑过，老泪纵横。
“你咋了？”周夫人看到周清居然哭了，心里嘎登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老头子的所作所为，有点像交代后事！
“你后悔么？”
“有点……”看着和和美美的一家，在这样的气氛下，他真的后悔了，如果没有答应太子，现在该是多么好？为什么要做这个出头鸟？
“可惜，已经太迟了……”
墙角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大门口那些家仆居然没有听到丝毫的动静。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巧的弯刀，灯光下寒光闪闪，他没有穿夜行衣，也没有做任何掩饰身份的举动，所以周清一眼就认出他来。
秦风，秦家的四大护法之一……
他们都是在小时候被秦家收养的，天赋极佳的少年，经过无数天材地宝和名师指导，他们的实力提升极快，传闻秦家有一种慢性毒药，每天在饭菜里加一点，许多年之后便能掌控他们的意志，当然，这是真是假也无从考究。
“我一直在想来的会是谁，想不到对付我这手无寸铁之力的老家伙，二皇子竟然派出了风护法，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呵呵……少主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只要他认定，让我去踩死一只蚂蚁，我也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他对秦萧的称呼是少主，而不是殿下，在秦家人眼里，秦萧的身份更偏向丞相。
“风护法，久仰大名。今日你只管动手，我的命本就没打算留着，但我有一事相求。”周清想做出自己最后的贡献，为家人争取很多的保护。
“你说……”秦风说道。
“我只求家人回家之时，风护法可以叮嘱那些苍蝇，不要去打扰他们。从今以后，我周家子孙誓不入朝堂，如何？”
秦风笑了笑，摆摆手。
“这对我来说自然没有问题……”
周清满脸感激，拱手道谢，“多谢风护法开恩！”
“不必，不必，您老没懂我的意思，我说的是我的想法，可惜少主不是这样想的。”
“你！你出尔反尔！”周清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想说什么却发现开不了口，挣扎着，嘴里吐出鲜血，秦风的匕首不知道何时洞穿了他的心脏，没有人看清这位闻名帝都的秦家风护法的动作，甚至就连周清自己也没有感觉到痛苦，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
“少主有令，今日在场之人，不能留下活口。各位，九泉之下可别怪我了，秦风受命于上，得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