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跪在天涯面前,双拳紧握,脸上浮现出种种表情,似乎是悲伤,似乎是喜悦,似乎是不敢相信,变幻了好一阵才恢复平静,两行浊泪夺眶而出,在天涯面前无声的哭泣起来。
在见到白云山前,天涯对他充满了愤怒,甚至将父母颠沛流离的悲惨境遇也归罪于白云山,趋吉避凶的小人,薄情寡义的伪君子,这是天涯对白云山的印象,殊不知其中掺杂了多少个人感情和偏见。
当天涯见到白云山时,只觉得此人已经被生活压垮了脊梁,压倒了精神,整个人都变成了空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的生活要比七贤村中穷困的父母悲催一百倍,父母虽然困苦,但至少有悲伤,有快乐,但白云山的世界中只有灰色,形同走肉。
当白云山认出自己时,天涯更确定了,他就是被自己内心的愧疚压垮的,那种超出承受能力的自责,不仅摧毁了他的精神,他的意志,也摧毁了他的身体,他的心灵。
这就如同一个犯了一个道德上过错的人,却宣判他无期徒刑一般,惩罚的已经足够多了。在这一刻,天涯在内心中已经原谅了他,毕竟谁都可能有所顾及,谁都可能瞻前顾后。
“白前辈,我叫天涯,我爹天自在已经过世了。”天涯平淡的说着,伸手去拉白云天,却发现即便自己力气惊人,也拉不动白云天分毫。
“自在大哥是怎么过世的?”白云天抬起头,双眼盯着天涯问道。
天涯真的想告诉他,爹娘被尸族袭击,二老双双殒命,却又开不了口。
“他们是寿终正寝的,走的时候很安详。”天涯敷衍道,白云山的神情松了松,仿佛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也没那么沉重了。
“云山,起来说话,这么大人跪在地上成何体统。”白云海终于忍不住发话了,白云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回到白云海的身边站好,不过目光中多了一丝生气。
“白云山,你与那天自在可是异姓兄弟?”齐天伦问道。
白云山这次没有否认,“是,我与自在大哥一见如故,结为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是我对不起自在大哥……”白云山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白云海止住。
“云山,过去的事情休要再提。”他真生怕白云山继续说下去会再次失态,那白家的脸可就丢大了。
“你与那天家是否有婚约?”白云海耐着性子接着问。
“婚约?不曾有什么婚约。”白云山摇摇头。
“哈哈,小子,我看你还有什么说的。”白云海瞪着眼睛看着天涯,天涯等人便要反驳。
“不过,确实有过一个约定:同生男结为兄弟,同生女结为姐妹,若是各为男女则结为夫妻。”白云山娓娓道来,浑然不在意白云海的怒气。
“哈哈,白老鬼,你家二弟现在都已经承认了,难道你还要抵赖不成。”齐天伦抓住话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多少年前的事了,那天自在被门派追杀,有什么资格娶我白家的人。”白云海也不输阵,站起身与齐天伦针锋相对。
顿时大厅内的气愤剑拔弩张,充满了火药味,似乎只要再来一个火星,便会引爆一场大战。
“为了一个弱女子大打出手,值得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犹如严冬遭遇了春雷,坚冰也渐渐融化。
若风、似水,双眸带柔情。披霞、戴月,青丝展妩媚。十指青葱,声赛铜铃,款款莲步,相思佳人。
“大伯。”一位看似柔弱的女子走了进来,对着白云湖端庄一福,便走向白云山,“爹爹,您出来了。”一句话饱含万千感受。
这便是白家二爷的千金独女,白梦瑶。
“梦瑶,你怎么过来了?”白云山拉着女儿的手,一脸苍茫的问道。
“我就是来看看,这些人是如何为了一己私利,将命运强加在一个弱女子身上的。”白梦瑶双眉轻扣,一汪秋水般的双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在白梦瑶柔弱的目光下,众人皆羞于与她对视,当她的目光落在天涯的身上时,便见一双英气十足的双眸正紧紧的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摄走一般,这次,居然是白梦瑶低下了头。
“白小姐,您误会了。”天涯躬身施礼,打破了众人尴尬的境遇。“今天我来这里并不是逼婚的。”
“还不是一样,最后还是在我这弱女子身上纠葛不清,为了私利明争暗斗,我也只不过是被摆布的棋子罢了。”白梦瑶似有心殇的说道。
众人再次不由得低下了头,连齐天伦和白云海也坐了下来,十分的愧疚,仿佛受到了这白梦瑶的情绪渲染了一般,都不说话。
只有天涯的心中回荡着一股正气,丝毫不受这伤感的情绪影响,沉吟片刻,说道:“今日我来,主要是为了完成父母的遗命,既然见到了白二叔,我也算不枉此行啦!”
“那遗命是什么?你真的完成了吗?”白梦瑶的双眼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魔力,盯着天涯,非要问出个究竟。
天涯的父母哪有什么遗命,不过那书卷确实是父亲珍藏,因此也可以视为一种未完成的心愿,但这话天涯却不能说出口。
“父母之命固然要遵从,家族之命也不能违背。”白梦瑶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有扫了一眼白云海,“可是谁又在乎我的选择呢?难道我只能任人摆布,做权衡利益的一颗棋子而已吗?”
白梦瑶的话带着魔力,刺穿了所有人的心,让那些野心、妄想瞬间灰飞烟灭,只有片片愧疚。
“白小姐,如果您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解除婚约,还您自由之身。”天涯朗声说道,不似作伪。
“解除又如何,不解除又怎样?无非是从一个利欲熏心的人手中换到另一个而已。”白梦瑶的眼睛又一次扫过白云海,他的额头渐渐渗出汗水。
“梦瑶,你到底要大伯怎样?”白云海终于承受不住心灵的愧疚,开口问道。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白梦瑶楚楚可怜的说道。
“难道五皇子还算不得英雄吗?”白云海低声说道。
“出身皇家而已,算什么英雄。”白梦瑶不屑一顾的说道。
“梦瑶,为了我们白家……”白云海还要说什么,那白梦瑶回身瞪了他一眼,便不由的闭上了嘴。
“大伯,齐叔叔,今天这事你们可愿听听我的想法?”白梦瑶问道。
齐天伦仿佛由梦游中被拉回一般,恍惚的点了点头,白云海更是连连称是。
“我爹与天大伯结为兄弟,无论是否有那纸约定,我白家都应该对天大伯的后人好生照顾,不该如此刻薄,更不该刀剑相向。”白梦瑶说的合情合理,“如果可以,我希望这天涯能够进入我白家,由我爹教习照顾,以尽兄弟之情。”
双方点了点头,白梦瑶轻声说:“我的婚事关系到白家未来,我不会胡来,但也绝不会唯唯诺诺、任人摆布。”说完便一转身,回后院去了。
直到白梦瑶消失,所有人才回过神,仿佛刚才做了一个梦一般。
“齐老怪,这样的安排你可接受?”白云海带着冷笑,问道。
“哼,只要这天涯小兄弟同意,我有什么不能接受。”齐天伦也冷哼一声回答道。
“爹?”齐羽看了他爹一眼,轻声问。
“莫要插言,我自有打算。”齐天伦按下齐羽的疑问。
“好,云山,你可愿收留这天涯……”白云山说到一半,他想问是否愿意收留天涯为徒,但实在不想接受这一事实。
“我自然愿意,天涯,你可愿留在白家,与我一同研习武道?”白云山盯着天涯,问道。
天涯看了看身旁的天道,又看了看齐羽,他正对着自己轻轻摇头,但天涯知道自己身负重任,在齐家可以好吃好喝,与兄弟快活一生,但父母之仇未报,宏天大愿未了,自己又怎能安心快活呢?
这白云山虽然痴痴傻傻,但对武道似乎颇有建树,而且那白梦瑶一出场就让众人心魂失守,身上也一定有着大秘密,不如栖身于白家,或许真有一番奇遇也说不定。
下定决心,天涯点点头:“我愿与白前辈一同专研武道。”
“好,天涯,今后你就算是我白家的一份子了,可再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走在一起,免得误了正途。”白云海盯着齐羽,心中暗暗叫好,这天涯进了白家的门,生死都是白家的事,齐家想插手也没理由了。
“天涯。”齐羽叫了一声,却被齐天伦一把拉住。
“白老鬼,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我再来讨教。”齐天伦拉着齐羽就要往外走。
“齐老怪,来日再到你府上回礼。”白云海一摆手送客。
“天涯,你跟我回去吧,你我兄弟共享富贵,何必在这里受鸟气。”齐羽经过天涯时停下脚步,问道。
“齐羽,谢谢你,我意已决,不要再劝了。”天涯看着齐羽的双眼,坚定说道。
“好吧,兄弟。”齐羽抬手拉住天涯的手,“如果那白家苛待你,就来齐家找我。”说完便跟着齐天伦走了出去。
天涯重重的点点头,发现手上多了一条蓝晶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