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如英匆匆赶到季淑阁时,只见到郁欢瘫在地上,哭成一团。我皱着眉头拉扯着她。
“你们家小姐呢?”
只见她抽抽噎噎,话都说不全,也就无心再问她。我大步走向内室,见到所有的陈景仍是原来应有的模样,没有翻动过的痕迹。这一切的迹象表明她并不是受人胁迫,莫非是她自己逃了?
再走近探了探她的妆屉,一切首饰都空了,打开半掩着的柜门,里边只少了一个角落的物什,想来便是邹姨娘曾经攒下的金银珠宝。
“你们小姐到底去哪儿了?不说的话就要了你的小命。”
我又回到了莺时唯一的丫头身边,揪着她就是一阵逼问。只是她哭得哆哆嗦嗦,话也说不出一句,只得没命地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
想起她日前耿直忠心的性子,莺时要逃,她没理由不跟着。被留下,应该就是真的不知情了。想到这我便放下了她,才正想再找些线索,就听到有个丫鬟来报。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溺水了,您快去看看吧!”
听到这里我眉头又是一紧。沈府内只有一泓池水,临近玥泉阁,专门用来饲养龙鱼。夜深人静的,怎会有人失足落水?
“谁溺水了?”
“是,是梅管事……。”
她话语将落,我便如惊弓之鸟般瞪大了双眼。
“你再说一遍,是谁?”
听见这个丫头再次重复了我不敢相信的一个名字,我的背脊顿时一凉。我再也多等不了一秒,如离弦之箭般火速赶往金龙池。走在路上,我的心里更是麻乱不堪。莺时突然失踪,半梅意外落水,这之间有何联系?最重要的是,为何半梅牵扯其中且生死未卜?还未理清事情发展的前因后果,就见到一群人围着池边站着,人群中明显躺着一名女子。
越靠近就越让人胆颤,多害怕这个人就是我朝夕相处的半梅。但拨开人群望见她的脸的那一瞬,我的全身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面色发青的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若将要凝滞我那持久跳动的脉搏。此时闻风而来的时临却冲破人群跪倒在半梅身旁,用孱弱之躯对半梅进行施救。不知过了多久,我只是怔怔地看着,无法有任何肢体动作,直到她吐出了第一口水。
“活了活了!”
人群开始躁动不安,被招来的大夫也才匆匆赶到。我正想更靠近她一些,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一遭。还未等我看清他的脸,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湿漉漉却依旧挺拔壮硕的身躯。
回到院里,我轻抚着半梅毫无血色的脸,心里满是心疼,也再无气力去揣度莺时失踪的事宜。
可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被通报丫鬟一路带到文余院时,我便渐渐感到这静夜下的波涛暗涌。
“珠儿,你老实告诉爹爹,你可知莺时的下落?”
当我刚刚立于他眼前时,就被毫不留情地责问。纵然深知他多疑的性子,仍是被这毫无掩饰的言辞所中伤。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爹爹问我此话的同时不就是对我生疑了吗?既然如此,调查便是,何必又来问我?”
“你这是什么态度?”果然见他愤怒气盛,目光如炬。
“珠儿的屋里还正躺着一个生死未卜的人,爹爹却在这里审问我四妹妹的下落?您想让我如何回答?”
只听得案几轰然一响,爹爹因我的态度而惊怒。拍案而起的同时,也将桌上的茶碗惊碎了一地,有几片碎渣直逼我的身侧。
“平日里就是太过纵容你了,使得你目无尊长,若不是我尚在府里,你还不是得翻了天了。还不跪下!”
我闻声而跪,膝盖砸在冰冷的地下却感不到任何疼痛。见叶氏温声细语地安抚着爹爹,偶尔不经意望向我的眼神更是让我怒不可遏。
“敢问珠儿犯了什么错,爹爹要如此动怒?”
只见爹爹望了一眼叶氏,示意她来问。叶氏只缓缓悠悠地走到了我的面前,背着爹爹对我略微一笑,眼里盛满了嘲讽。
“珠儿,不是娘不帮你,平日里你孩童心性便罢,可此次事关你妹妹,再怎样你也不可如此鲁莽啊。”
虽是一头雾水,但不难猜到此次莺时失踪的事定是栽到我头上了。
我冷哼一声,道:“我倒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让我这个好妹妹了无痕迹地消失呢,母亲可否指点一二?”
父亲听罢又是一阵怒斥,只道我娘没有教好我,使得我的性子如此顽劣不堪。我只桀骜不驯地抬眼瞧他,仿佛这世间唯一的支柱已然崩塌,剩下的只是那微薄的血缘关系。叶氏又多安慰了几句,才缓缓道出我的“罪证”。
“邹姨娘被驱逐出府那****可有打发人去安顿她?你素来与莺时没有来往,为何她被禁足那几****却暗自拜访?今日听闻莺时不见踪影,你却首当其冲要去探询,莫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好留有余地?若不事娘担心莺时,早你一步派人前去搜寻,也不会发现她藏在床头的书信。而书信的内容正是感激长姐的帮助,方能出府,来日必报。”
“呵,一派胡言。我承认我安顿邹姨娘并且探访她,只不过是为了些手足之情。至于你说的什么助她出府事项,我是一概不知。”
“那槐院的管事半梅呢?人人可知,玥泉阁可是通往侧门的唯一出路,你的管事夜里竟闲来无事妄自踱步到金龙池吗?还是为了护送莺时出府,惧被察觉,因而没有点灯,却致失足落入池底呢?这些事你又如何解释?”
我咬着下唇,却不知如何辩解。对于半梅为何失足于金龙池,我确实一无所知。这些只有等她醒来后才能问清,而如今,我的一无所知在爹爹的眼里却变成了无力辩解。
“半梅尚在昏迷,一切只有等她醒了方才可知。”
而此时的爹爹见我无话可说了,才是垂下黯淡的眸子,在思虑间,已断定我的罪过。
“珠儿年纪尚幼,平日里要不是有人唆使,定不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她这随身管事,也是留不得了。”
见叶氏如此诋毁半梅,又见爹爹眼里渐起的杀意,我再也顾不得自己对叶氏的仇恨,只是心慌地哀求。
“爹爹,半梅自幼便陪在女儿身边,半步未离,至今没有考虑嫁娶之事,半梅之于我就有如半个母亲一般啊爹爹。”
“胡闹!一个下人如何与你母亲相提并论!”
“自我懂事以来,母亲身子总是孱弱。半梅本不是奴身,却为了照顾我和母亲受尽苦楚。母亲过世以后,她也是无微不至地照料我,以致娘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了她。珠儿早年丧母,还望爹爹能体谅我思母之心,留下半梅。”
爹爹听了我的话后也是一副郁结难舒的模样,想来母亲曾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确是深刻。思考了片刻后,我才忐忑地等到了他的判决。
“罢了。今日之事我暂不与你追究,但小惩难逃。你娘既是希望半梅留在你身边照料你,那便留吧,只不过她今后不可再出槐院一步。而你,近日里就好好待在院里思过,哪日知错了哪日再来找我。”
我扬着倔强的眉,强忍着眼泪不滑出眼眶。最终他还是选择不相信我,那我便在院里悠然度日吧。认错这一日于我来说,遥不可期。
颤颤巍巍地回到院里,见到半梅依然安静地躺在榻上,我颤抖着手抚摸着她的脸,还在为今日发生的事感到后怕。若是没有劝动他,若是娘在他心中的分量并不像我想象得那么重,若是有任何偏差,半梅就要永远离开我的身边。
我将今日得来的梅花簪子放在她的枕侧,见它的第一眼,就觉得这簪子是为了半梅而制。本该是欢欢喜喜的一日,却在一场阴谋中伤心落幕。
今日的阴谋,害半梅险些两次丧命,也是今日之事让我认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况。今日之事并不无破绽,却让我没有丝毫招架之力。那日用来劝莺时的都生生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可见我平日里的疏忽。
我望着半梅惨白的脸暗自许诺,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