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帘子,我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这清晨还日丽风和的,午后就开始彤云密布了。老天的心还真是难以揣度。
不过申时,就有小和尚来告知我们用斋饭的时辰。我只略略瞥了一眼,不愧是大云寺,即便是小沙弥也是长得唇红齿白的,好生可爱。
这大云寺的戒律中本无晚斋一说,寺里的和尚们寅时而起,戌时而息,除却念经添香的时间,一日只食两顿斋饭,分早斋与午斋。为了迎合慕名而来的香客,斋堂也开了晚斋,只为接待那些达官贵人。而这大云寺只有一个斋堂,除了那些刻意虔心向佛遵守戒律的香客们,大多数前来的人都还是得在斋堂按时用饭。
此行我只带了如英与时临,着了一身略显老旧但依旧清雅的衣裳。待我刚出厢房的门口,就恰巧见到携着丫鬟正准备前往斋堂的尤氏。
“三姨娘好巧,我正打算去斋堂,一同去吧。”我面带笑容地与她打着招呼。
尤氏见我面色却是有些不自然,“夫人有命,去斋堂前妾身怕是要到厨房盯着小少爷的吃食,大小姐还是先行吧,别让妾身耽误了事。”
“哦?峦儿的吃食平日里不是大姨娘在操持着么?”
“是……是今日出门在外,比较特殊所以……。”
我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招来了时临。
“时临,你便跟着三姨娘一道去吧。”转而又对着尤氏一副面带为难的样子,“你也知道我平时挑嘴惯了,怕吃不惯这斋饭,还请姨娘领着我这丫头一同去吧,让她也盯着点。”
这尤氏愣了一愣,只得领着时临一道去了厨房。
看来这两年她对我的忌惮时刻未变,反而变本加厉,就连同我一路行道都要寻个缘由逃脱,可见其做贼心虚。
与如英到达斋堂时,所有人都已经到了,碗筷也都备齐了,就只有尤氏的位子仍是空着。待她匆忙赶来时,果然遭到叶氏的一记眼刀。在她眼里,从来没有正室等着妾室的道理。等到尤氏诚惶诚恐地坐下时,斋宴才正式开始。
斋堂宽广,各家圆桌之间只以清雅的松竹折屏分隔,因此各家的言谈低语都能轻易听得。
这顿饭我只是百无聊赖地掰持着眼前的菜肴,吃了寥寥数口。这绿油油的素菜对于无肉不欢的我来说,简直是世上一大酷刑。叶氏仍旧忙着喂养沈峦,其他人也只是安静地守着自己眼前的几个小碟。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正安静的饭桌顿时沸腾起来。只见刚刚还吃得津津有味的沈峦此刻居然吐起奶来,一边哇哇哭着一边吐着,见着好不难受。
叶氏见状已然慌了神,只是手足无措地喊人叫了大夫,边哭着抱着哄着沈峦,边骂着同样慌乱的奶娘。
待大夫来了之后,只探了探他的额头,诊了诊他的脉,随即看了看他的舌苔,便嘱咐叶氏安心。
“少爷并无大碍,只要服两计药即可痊愈,只不过这病因……。”
叶氏见他欲言又止,心里想是也猜到了沈峦并不是吃坏了东西这么简单。
“你只管说就是了。”
“少爷这病……怕不只是吃了不洁之物所致。少爷舌苔色状有异,乃是中毒之象。”
叶氏听完此话顿时大惊失色,早已忘了此时我们处于斋堂之中,而不是沈府府邸,冲着我们便是一阵怒斥。
“是你们谁……竟然害我的峦儿!”
刚被叶氏扫过一眼,尤氏便面色一白,随即瑟瑟地低下了头,而这点当然逃不过叶氏的眼睛。
“是你?”
对着叶氏咄咄逼人的眼神,又想起她平日里的手段,尤氏惧怕得浑身瑟瑟发抖,只颤颤地回答,“不,不是我。”
见状,我悠然地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指正,“娘,珠儿想此事绝不是三姨娘做的,您不是还嘱咐她盯着峦儿的吃食么,三姨娘又怎么会做出这么明目张胆的事呢?”
听罢,叶氏瞧着尤氏的眼神宛若要渗出血来,“峦儿的事我从来只交予大姨娘,何时嘱咐过你了?”叶氏字字句句像是钉在了尤氏的心上,血迹斑驳。
见她不敢反驳,我又添了一句,“娘,说不定三姨娘只是关心峦儿,而平日里总是事必亲躬的人,是否也有这个嫌疑呢?”说罢我便无意地瞄了一眼站在叶氏身旁的吕氏。叶氏也随着我的眼光望向了她,而吕氏身边的敏淳,则有别于平日里沉默的性子,忍不住反驳。
“我娘从不做此等偷鸡摸狗之事。”
我只淡然一笑,道:“哦?你娘?敏淳,你可别忘了,我们只有一个娘。”
敏淳还想接着反驳,吕氏已然紧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说。而此时,尤氏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只用手指着我,道:“是你!是你下的毒!你让时临跟着我去厨房就是为了给沈峦下毒!”
我上前按住她的手指,只轻描淡写地说:“时临?姨娘好记性,我才出厢房遇见的你,见你神色匆忙地要赶往厨房,便多问了几句,姨娘倒是连我身边跟着几个丫鬟都不记得了。半梅今日身子不爽,我留了时临在屋里照料她,又怎么跟着你去了?”
见我淡然反驳,尤氏便开始哭哭啼啼地跪在了叶氏面前,只道她说的一切属实,她身边的丫鬟也见到了我带着时临云云。
叶氏在心里早有衡量,见我一脸云淡风轻,却也遏制不住自己儿子被害的怒火。
“珠儿,姨娘们可没有害我峦儿的理由,只有你……。”
话未说完,我便状似痛心疾首地打断了她。
“娘,你竟怀疑我吗?峦儿可是我的亲弟弟啊,我又怎么会害他呢……。”见她还是一脸不相信,我只低头抹了抹眼泪,“我知道我亲娘不在了,便没有人可以替我说话,你们随意何人都可以欺侮我。可是这平白无故的嫁祸,我是绝不能认的。”
第一次见我泫然欲泣的模样,叶氏倒是有所一怔,但还是状似贤良地劝道:“珠儿啊,娘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弟弟年幼,你绝不可拿他性命开玩笑啊。”
我只嘤嘤哭着,略带怒气地回了一句,“你们再怎么对我我也不会认的,这件事说不是就不是我做的!”说罢便捂着脸逃出了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