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锦添抓着丁凡手的那一刻,我有种错觉,仿佛眼前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铁塔,冰冷而坚毅,特别是他的眼神,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仪,这种威仪不似以身世背景为依托的张狂,不似以阴谋算计来摄取的阴鸷,它是冷的,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暖的。”
说道这里,天真似乎有些疲惫,没了刚见面时顽劣的模样,只是凝神看着手里的茶杯,仿佛能用眼神回味茶的余香。
“丁凡可能是受了惊吓吧,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在刘锦添抓住她的手的那一刻,她彻底愣住了,她的眼神定在刘锦添的脸上,面容惶恐的像被拎住耳朵的小兔子,隔得老远都能听到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我拿过天真手里的茶杯,再一次为她续上,问道:“还想说下去吗?回忆如果让你感到疲惫的话。”
“让我说下去吧,多一个人记住他也好。”天真低下头,苦笑一下,问我:“现在的丁凡一定很痛苦吧,要不然你不会来找我。”
我点点头说是。
“这是她自找的。”天真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遗憾,一丝埋怨,一丝若有若无的快意。她说像丁凡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就应该按照既定的人生轨迹走下去,她不是个倔强的人,从来不是,她很能忍,受人欺负的时候,她总能逆来顺受。
“但她为什么要顽抗自己的命运呢?”她喃喃自语,似乎是在问我,又似乎不是。
她说那天,把刘锦添送回病房以后,她被何秀珠支去干了些琐事,做完手头事情之后,她才想到刘锦添身上的绷带都已经湿透,需要更换。她小跑着去拿了绷带、纱布、药水、酒精棉花和镊子,一股脑儿散放在托盘里,然后端起托盘,匆匆向刘锦添的病房走去。
一路上她莫名的兴奋,仿佛心里有一根射出的羽箭拖着她快步前行。然而,当她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她却楞住了。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她看到刘锦添****着上身,端坐在病床上,面向窗外,他的身旁,放置着一个托盘,里面盛着从他身上解下来的湿掉的纱布,和崭新的好几捆纱布和绷带。
这显然是丁凡拿来的,丁凡此时正坐在刘锦添身前,她小心翼翼的拿着镊子,夹着棉花,帮刘锦添清理伤口。她的脸和刘锦添的身子凑的那么近,近到连呼吸都能被他的肌肤感知,她的表情是那么专注,手法是那么轻柔,眼神却是那么迷离。
天真一直驻足在病房门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当即转身离开。她说她心里说不出来的失落,当丁凡为刘锦添重新绑上绷带的时候。她看着丁凡的手托起纱布,按在刘锦添的肋上,看着丁凡拿着绷带缓缓的把手绕到刘锦添身后,看着丁凡的脸和刘锦添的胸膛越贴越近,几乎快合上。
她看着他们缓慢而优雅的完成了这一切,云霁初开,阳光又从窗外洒进病房,照的他们两人那么晶莹,晶莹的仿佛那一刻她的眼眶。
“对我来说,那一个画面是终结,而对她来说,这是个开始,一部抗争史的开篇,虽然那天他们没说什么话,彼此间甚至连朋友都还不是,但丁凡的命运就像一列火车,在那一天,在种种机缘之下,开上了岔路,从此苍茫天涯,到如今再也寻不到那个站点。”天真说到最后,低声轻叹。
“所以你那么爽快的答应见我,不是因为丁凡,而是因为刘锦添吧。”我点了点头,对天真说:“很多事憋在心里时间久了,总要找个人倾诉,我打算在CD呆半个月,想找人谈心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天真听我这么说,突然眨巴眨巴眼睛,笑了起来,笑的前俯后仰的,一边笑一边摇头,说:“胡医生,我没病,你看我思维活跃,记忆清晰,像我这样的人需要心理咨询么?”
我耸耸肩,告诉她:“我入行十三年,通常来找我的人,不是因为想太多,就是因为想太少,跟思维记忆没关系。思维记忆衰退了,找我也没用,那不是我的能力范围。”
天真半张着嘴看着我,继而又叹了口气,话说道这里,其实也已无话。我们都沉默了半晌,之后天真起身拎起斜挂在椅背上的背包,对我说,她会认真考虑我的提议的,如果我不收她钱的话。
我哑然失笑,说求之不得呢?还提什么钱。说着便也起身,将她送出门。
临分别的时候,天真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叫‘刘浩’的名字,对我说:“如果你想了解刘锦添的事儿,就找他吧,他的住的也不远,但他……你试试吧,要是他肯见你的话,他对刘锦添是最了解的。”
“刘浩……我记住了,他是不是不太喜欢别人打搅他?”我问道。
“算是吧。”天真撇了撇脑袋,有些欲说还止,最后只是告诉我:“刘浩在那次大地震中失去了双腿,和……反正跟他别提地震的事儿,就说你是丁凡的朋友,想了解下刘锦添,他不直接挂你电话的话,就算有戏。”
“谢谢。”我向她道谢后,目送她离开,她走的虎虎生风,又恢复成刚见面时那个天真了。
我回到车上,握着方向盘,脑子里想象着丁凡为刘锦添换纱布的场景,想象着那个女人的一颦一笑,想象着她迷离的眼神,和专注的姿态,我想,这能构筑一个很好的模拟场景,催眠治疗的时候兴许派的上用场。
回到旅馆后,我泡了杯咖啡,闲着没事,便试着给天真介绍的那个刘浩去了个电话。
“喂,你是?”一阵等待铃声后,手机里传出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
“你好,我是丁凡的朋友,确切的说,我是丁凡的心理医生,我想向您了解一下关于丁凡前男友刘锦添的情况。”我一边说,一边端着刚泡好的咖啡坐到窗台上,却看见余深深的车正缓缓开进旅馆。
“刘锦添?他已经死了。”那个刘浩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天真猜的真准,他果真直接把电话挂了。”我叹了口气,尝了口咖啡,老神在在的等余深深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