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辰到达皇宫星源殿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方才在洛城街头他倒是用笛声捕获了不少女孩子们的芳心,发丝上,衣服上,浑身上下都是女孩子们撒出来的充斥着香味儿的花瓣。
从来没有哪个流浪艺人会像他这样,身材高挑,身着一尘不染如皓月般的长袍,俊美充满英气的脸,那种能够在凡人中间脱颖而出的气质,或许早就该想到了,他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流浪艺人,而是失踪多年的皇太子。
眼下,洛星辰正在一条已经被数不清的行人鞋底磨的光滑的青石路面上站着发愣,道路两边是已经干枯掉了,发卷的柴草。
明明是一个非常温馨的街道,天上还时不时飘下几片尚未找到归宿的雪花,几个相互追逐打闹的,稚气未脱的半大孩子,头发少插着各种颜色花朵,对着洛星辰指手画脚议论纷纷的少女们。这一切都在那支部队到来的时候毁掉了。
“皇太子,属下星源殿北宫护卫北宫莽,奉吾主洛牙照之命带您回去!”队伍中走出一名赤裸着上半身的彪形大汉,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粗布长裤和已经泛黄的羊皮护腕,裸露着的上半身布满了伤疤和圆鼓鼓的快要炸出来的肌肉,有些不搭的是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在后脑的地方用一小节丝巾扎了一个宛如小姑娘一般的发髻。这就是北宫莽,皇宫星源殿的北门守卫,同时也是洛城武艺最高强的人。
“啊?这就是你拆我台的理由吗?”洛星辰学着那些贵族们摆着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恕属下直言,卑微无能的庶民是没有资格欣赏皇太子您的乐曲……”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有资格了?”洛星辰打断北宫莽,卧蚕眉倒竖怒视着他。
“属下……属下也没”,北宫莽的呼吸有些急促,羞红的脸上青筋往外涨着,如果北宫莽他愿意,他甚至可以轻松把洛星辰的脖子拧断,只可惜他是臣,而洛星辰是君,臣注定要屈服于君。
“算了算了,难得回到洛城。北宫莽带我去见见我那亲爱的父王吧!话说……北宫莽你不冷吗?”
“我只是北方的一介蛮夷,部落被雪崩摧毁了之后,是吾主洛牙照把救了我一命,不仅不在乎我的出身,还封我为北宫守卫,为了能够保护吾主不受任何侵犯我只能如此。虽然我只是个野种,但我也是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的,我能为吾主做的只有这么多,永远地守住北门,守住星源殿。”
“可悲的人啊……”洛星辰叹了口气呢喃道,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见,“不过是被一个御职束缚的人,也许只有死,才是他唯一的解脱方式,看样子责任感也并非什么好东西。”
时隔八年,当洛星辰再次来到星源殿时,更多的是失望,八年了,天下已经不是那个天下了,可洛牙照却不为所动,仍然咧着嘴,露出脏兮兮的牙齿傻笑着挑逗着星源殿中的宫女,仿佛这就是他的本性。
“父皇…”洛星辰的神情有些微妙,他的心里似乎对坐在璇褟王座上冠冕堂皇的洛牙照厌恶至极,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太长时间没能见面了吧,他最终还是颤抖着嘴唇吐出几个字,“父皇我回来了…”
“辰儿…”原本还满面春风的洛牙照在看清楚洛星辰后顿时吓了一大跳,手中的金樽也摔落在地上,眼珠子恨不得从束缚它的眼眶中蹦出来,仿佛要把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他寻找了很久很久的少年看穿一般。
“额…该说什么呢?”洛星辰心里五味混杂,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他不由自主地就尴尬的挠起了头。
“呐,好久不见啊,父皇,你还是老样子。”洛星辰故意在老样子三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似乎是在表达自己对洛牙照这种态度的强烈不满。
洛牙照从璇褟王座上站了起来,那已经僵硬的躯体终于得到了舒展,他缓缓走到洛星辰跟前,怜惜地抚摸着洛星辰的脸颊,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吾儿…吾儿啊,你终于回来了…”洛牙照内心的激动程度已经不再是常人所能够想象的了,因为年老而干枯的手几乎快要把洛星辰的脸揉烂了。
洛星辰对洛牙照的行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浅浅地瞄了一眼洛牙照,原本闪亮的瞳孔突然暗淡了下来。
“怎么了辰儿?”洛牙照注意到了洛星辰眼神中的一丝异样,追问道。
“嘛,没什么,母后身体还好吧。”洛星辰努力让自己笑的自然点。他已经不是八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了,这么多年来,他在皇宫以外的地方看清了这个天下的现状,他深知如果洛牙照依旧我行我素,不以为然,那这个天下一定会分崩离析。
星源殿的后花园中,一簇簇的天蚕花丛中,艳姬也就是洛星辰的母后伸出食指轻点着冒着热气的池水荡起一圈圈涟漪,她的身后是被纯白积雪装点着的稀疏树影,时不时会有几只飞禽扑棱着翅膀从树上飞向阴沉着的苍穹。
平地里突然卷起了一道疾风,扬起了艳姬经过细心打理,瀑布一般顺滑的长发。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
“又是什么不祥之兆吗?”艳姬看着风吹来的方向,那是洛城的北部,不知为什么,艳姬总觉得最近几日从北部的雪原吹来的季风总有种似甜非甜的血腥味儿。
“母后…”
艳姬眼影边缘的倦意转瞬即逝,仿佛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样,惊喜交集地循着声音望去。她看到了那个被自己护在臂膀里只会撒娇偶尔还会哭鼻子的小男孩已经被时间洗礼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她很想说什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不争气的嘴唇却颤抖着,发不出任何声响。当洛星辰跑过来抱住艳姬时,艳姬不禁潸然泪下。
“辰儿…辰儿…”
“母后,我回来了。”
“这么多年你去哪了?”艳姬因为过于激动,含糊不清的华语中带着丝丝的痛意,她的手指死死地抓着洛星辰的衣襟,洛星辰的衣物被艳姬的眼泪浸湿而有些变形。
他红着眼眶,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环手抱着他的母后。八年了,洛星辰不知道自己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原本要比自己高上一头的艳姬如今竟然只能爬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八年前的那场叛乱…”洛星辰低声说,“八年前的那场叛乱,当反叛军攻进洛城的时候我被朝廷的文武百官遗弃在洛城郊外了,那些只顾着逃命的懦夫们,当我被困在大火中,他们为了自身的安全关上了星源殿的大门,讽刺的是救下我的是反叛军的一名士兵。”洛星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倒不是那么不自然,似乎他已经把这些事情看淡了。
“那时候我没有暴露我的真实身份,以一个被遗弃的村民家的孩子在帝国北部的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和一位隐居的老者生活了六年,那位老者教会了我很多,御敌的本领以及一些江湖技艺。接下来的两年中,我以流浪艺人的身份游历帝国各个地方,说实话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看清了很多很多,那是在被谎言以及虚伪蒙蔽的星源殿中看不到的。”
“照这样下去,帝国迟早会灭亡的…”
在星源殿外是嘈杂的洛城街道,而在这街道的正下方,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小到发散着微光的烛火都能把这密不透风的屋子照的通明。
“时间不多了,唐雪姬你最好快一点。”
“哎呀呀,急什么啊,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过最近繁音阁来了一个挺有意思的人,我倒想先观察他一段时间。”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繁音阁的老板娘唐雪姬,而另一个和她对话的人因为刻意避开了光线,将半截身子躲在阴影中,所以只能知道他是一个很结实的男性。
“易侠烁,我最后确定一遍,包括你在内的反叛军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了吗?毕竟你知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你我都不想让八年前的惨案重演了…”唐雪姬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警觉着四周。
“有人偷听!”唐雪姬话音刚落,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一脚踢开房门,将一个黑影按到地上,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她身上那繁杂罗裙的影响,身手之敏捷不禁让人啧啧赞叹。
“雨儿?你怎么在这里?”唐雪姬看清来人后,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所谓的窃听者就是蝶宫雨,她因为唐雪姬的重击呼吸有些困难,脸色有些苍白。
见到蝶宫雨默不作声,唐雪姬也有些自责,略带怜悯地说:“雨儿啊,我不是都嘱咐过你了吗,这些事不用你操心的,你要做的就是等我们打出来一个新的天下,一个所有平民百姓都能安居乐业的天下。”
“可…可…”蝶宫雨眼眶慢慢红肿了起来,眼泪在一双杏眼中止不住的打转,她攥着衣角吞吞吐吐地说:“听说…听说你…你要去星源殿…完成一项…一项…暗杀任务…我怕…如果你不回来了…那…那我…我该怎么办?”
“你是在咒我吗?你自幼便被我收养,难道还不清楚我唐雪姬的实力吗?放心放心啦,我才刚过三十还不算老。”唐雪姬锁着的柳梅算是舒缓了,她从墙上取下一件厚厚的皮袄搭在蝶宫雨的身上,继而说道:“天冷你也不多穿点衣服,回去早点休息吧。”
唐雪姬目送着蝶宫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脸上还尚存着清甜温柔的笑。
“看样子蝶宫雨让你变了很多啊,你确定不告诉她真像吗?”一直躲在阴影中的那个男人说道。
“蝶宫雨是个好孩子啊,只可惜生错了时代,我们都成这副模样了,总不能让她们也走我们走过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