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村庄……不对劲。
每靠近一步，某种不安与厌烦的感觉便愈发的炽烈。
路上静悄悄的，不，不止是路。周围的一大片草丛全部都安静了下来。之前经常能够看见的野鸡，灰兔全都没了影子。不仅如此，就连草底下的虫鸣都变得微不可闻。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压抑感。
而这压抑的感觉，正逐渐地转化为实质一般的灼热！
“烟，太浓了。”洁萝突然说道。
“我知道。”爱丽丝沉声回答：“不仅如此，我还感觉到了焦灼的气息与血腥的气味。”
她的视线仿佛越过了眼前的小丘，直视着那山陵之后的村镇。
这绝不是什么好味道，也不是什么好兆头。爱丽丝可以闻出那风中的气味和自己平日里做的烤肉几乎没有差异。唯一的不同，便是量的差别。
自己做的烤肉用了两只兔子。而隔着小丘能够闻到的这样浓烈的烟气，至少也得是两万只兔子的分量——一个村镇中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兔子。就算将牛和羊也计算在内，肉的分量也远远不足。
那么，被炙烤的东西，就只能够是另外一样了。
少女的脚步微微一滞，旋即又加快了几分。
她穿过草地，登上山陵。远处那原本以为是炊烟的烟柱已经粗大得像是一根升腾的龙卷。天空被染成了昏黄的颜色，夹杂着火星与草灰的浑浊空气四处扩张。
【真是……该死！】
爱丽丝咬咬牙，猛地向前踏出一大步，直截地蹿上了小丘的顶端。
而后，一个炼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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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整座村庄都在燃烧。
木屋，竖栏，石井，土路，农田，牧场——一切都在燃烧。
大地被炙烤成了干涸的焦黑色。地面上，枯竭的裂隙蔓延着，从房屋的柱脚延伸到台阶的末端，暗黑的裂隙如若深渊。
田野间的火势已经趋近消泯，因为可供焚烧的事物都已经不复存在——未收割的小麦成堆成堆地燃成了苍白的灰烬。僵硬的稻草人也已经只剩下几根木杆。倒毙的牛羊在畜栏之中被活生生地烤成炭黑。即使是挣扎，也只在地上留下了块块焦炭。
焦黑的碳面上，畜类生前的痕迹和轮廓还清晰可见。
从里到外，火焰灼烧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了村镇外围的草场。
整个村镇都被烧掉了。
村子里面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沿着村子中央的大路往前看去，死掉的尸体像是垃圾一般被丢弃在四面八方。一些人被火焰烧蚀，身体的大半部分都被直截地化作炭块。而另一些人则是毫发无伤，但毫无生气的脸上却满是痛苦与狰狞——他们周围的空气都被火焰焚烧焚烧殆尽，留给他们的自然也只有在窒息中挣扎的这样一条死路。
有极少数不幸的人逃到了村子的边缘。然而在他们露出安心的表情之前极高温的火炎便将他们尽数碳化——他们就那样朝前方伸出手，带着满怀的希望与庆幸化作了灰黑色的墓碑。
火焰卷动的气流从废墟的空隙间穿过，发出一阵阵呜咽一般的风啸。时不时的便有一两块被火烧得千疮百孔的破布被热风卷起，像是灼热地狱里的幽灵一般游荡在小镇的上空。
这座村镇，已经彻底的死了。
“我不喜欢这样。”爱丽丝皱起眉头，眉宇间充斥着忧郁和恼恨的神采。“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东西才会做出这种事？这样的暴戾？……残忍。”
“是龙干的。”洁萝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而下一刻这音源便到了她的前面。她眨一眨眼，白发的少女便已经越过了她，快步地朝着山丘之下走去。
“我过去，仔细调查一下。”
她的脚步很快，爱丽丝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龙？”爱丽丝很疑惑的样子。“为什么？”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村镇中心的大火仍未熄灭，数十个大小不等的火场相互勾连，连结，在中心的位置上升腾起了一道粗大的漆黑烟柱。地面的很大一部分泥土已经开始软化，而空气也因为高热而变得不再均匀，像是一面劣质的镜子一般映射出杂乱的色彩。
温度很高。但是，外围的部分已经可以接近了。
不知道该说是洁萝的眼睛尖还是她的运气好，才走到村庄口的位置，一个足够有力的证据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一个，民兵。”
准确来说是一具民兵的尸体。
被她指出来的那具尸体有着异于其它人的死相。他的身体被拦腰撕成了两截，并且被分开扔出了很远。从躯干断口的上端，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巨大的爪所遗留的痕迹——地面上还插着一支普通的钢箭。
“是被怪物撕开的。”爱丽丝走到洁萝身边，扫了尸体一眼。“巨大的怪物。”
她的视线微微偏移，看到了洁萝想让她知道的更多东西。“他的手里紧握着的是短弓，而不是鞘里的剑。一支箭已经被射出去了，这说明他要对付的是一个会飞的怪物……而这怪物撕裂了他。”
爱丽丝仿佛可以看见一座在火海中熊熊燃烧的村镇。天空中有着巨大的阴影盘旋着，咆哮着，洒落下赤红的火焰与熔岩。村民们惊慌的四处逃窜，哀号。一些人被火点燃，无助地在泥地中翻滚——一个有勇气的猎手拿出心爱的猎弓朝天空中的阴影射击，第一箭没有击中，而第二箭刚搭上弦，那巨大的阴影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然后，锋锐的利爪抓住了他，猛力一撕……
一只会喷火，会飞行，速度很快，并且体积庞大的怪物。
“是龙干的。”爱丽丝微微点头，看向洁萝。“可它为什么要这样做？”
“谁知道？”洁萝移开视线。“或许是，肚子饿了。”
“那这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些。”爱丽丝不满地哼了一声。“狼要吃羊，剑齿虎要吃麋鹿，兔子要吃草，人什么都吃，龙要吃人。这样的自然规律我自然不是不理解。但像是这样直接毁灭掉一个村庄……未免太过分了些。”
“爱丽丝。”洁萝抬起眉毛，酒红色的双瞳注视着她。“你的观念，很奇特。”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我以为，你会更加的生气一些。”
“我是很生气。”少女补充了一句。“非常生气。”
“不，性质不同。”洁萝摇了摇头，似乎不是很想将这话题深入下去。“我们，去把这只龙，找出来怎么样？它的巢穴，肯定不会离这里很远。”
食肉动物的巢穴不会离它的猎场太远，这是常识。
“喔……那倒是没问题。可是找到之后呢？我感觉，如果是在海尔根的那条黑龙的话，我应该是撑不了几秒钟的。”爱丽丝问道：“洁萝，你能够打赢它吗？”
“……”洁萝沉默了两秒。有些低沉地回答道：“……打不赢。”
于是，对话结束。
当村镇中央的火势逐渐平息之后，爱丽丝在村门口挖了一个很大的坑把村民们的尸体都埋了进去。然后在坑外面竖了个碑——碑上面什么都没有，大概她自己也想不出该写些什么上去。
而在她收敛尸体的时候，洁萝则在废墟中寻找能够派上用场的东西。
她的收获不错，有一个保存十分完好的食物储藏室被她找到了。除此以外她还弄到了一件非常漂亮的，和这个最多一百户人家的村镇很不相称的白色连衣裙——那应该是某位有积蓄的富农为他的女儿准备的婚礼礼裙。现在却是便宜了洁萝。
这样也好，至少用不着成天披着件斗篷到处乱跑。毕竟已经是炉火月，就算体质再好，多穿点总是不会错的。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洁萝没有把爱丽丝的斗篷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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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很不错。”爱丽丝瞟了一眼洁萝的新扮相。然后看向她背后拖着的那个大布袋。“那是什么？”
“食物。”洁萝拖着的那个口袋至少有两百磅重。“干面包，土豆，熏肉，香肠，还有许多干菜和调味品。”
“那也未免太多了些。”爱丽丝说：“路可能还有很远，会很碍事。”
“我自己背着。”
“是吗。”少女耸肩。“但我仍旧不认为那是一个好主意。我觉得我们只需要带上一些调味品或者香料。主要的食材等肚子饿了再去弄就行了。这片平原的物产很丰富，我感觉是饿不着的。”
“很有道理。但是，”洁萝微微摇头。“为了节省时间，你还是不要去做太多熟食比较好。”
爱丽丝感觉有些奇怪，就语言逻辑而言洁萝的话似乎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但她想到洁萝才学了几天帝国语，便也就释然了。
【啊，本来还想多练习一下，提升一下手艺的……算了。】
既然洁萝这样坚持，那么她也没有反对的必要。又过了一小会儿，两位少女便再一次踏上了旅程。
在她们的身后，无名的村庄燃尽了最后的一缕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