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忡恺的健康牵动着李琪雅的每一根神经,更不愿意他的老同学来打扰他们宁静祥和的生活,以致于在这个问题上那么霸道。
互不相让,最终陷入冷战。
晚餐在尴尬而冷清的气氛中进行,大家都需要冷静。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宁静,是张瑜来电。
“喂,张瑜,”
“方主任,大咯血,你来看看。”电话里传来张瑜紧张而急促的声音。
“好的,”方宇成挂断电话,连忙起身,告别了陈忡恺他们,火速赶往医院。
象这样的出诊对方宇成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人命关天,时间就是生命。
他驱车一路急驶,闯没闯红灯,有沒有逆行,他也不管不顾,俨然自己开的120救护车一样,一路狂奔,终于赶到医院。
病人躺在‘C臂’术台上,张瑜全幅武装,铅衣铅帽铅围脖,脸上挂着口罩,正在DSA机下操作着。
方宇成换好行头,跨进术间,两位‘铅’人专注地盯着监视器。
“大咯血,没止住,”张瑜看到方宇成,紧张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
“放回来,喷烟(推注造影剂),看看血管情况,”方宇成戴着口罩,目光集中在监视屏幕上,指示着张瑜。
“好,血管变异,支气管动脉及分支多点出血,一个一个地找,”
这种大咯血病人处理难度大,张瑜经验也不足,还好是手法熟练,在方宇成的指示下,栓塞了支气管动脉。
“再退回来,从锁骨下动脉进入看看,”方宇成的提醒,让张瑜豁然开朗,莫非这是多支动脉的多点出血?难怪自已止不住出血。
张瑜一路‘喷烟’,细若麻丝的导管在血管中蛇样爬行,象一只机械手,穿入胸廓动脉的瞬间,屏幕上点出了‘絮’状的染色斑。
“乖乖,找到你了。”
张瑜大大地松口气,轻轻地将栓塞剂一推,出血点再没出现过染色。
“OK,终于搞定。”
张瑜引出导管,放下手中的器械,缓缓地松了口气,一屏股坐在手术台靠凳上,疲惫不堪。
方宇成看到他,就象看到自己,每次都是惊心动魄之后才有的精疲力尽,无以安慰,只是用手轻扣了一下瘫软在术台旁的张瑜。
“走吧,换衣服。”
这身铅衣少说也有30多斤,穿在身上,站几个小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在潮热的夏天,不热出痱子,也会闷得中暑。
“方主任,我想改行。”
“什么?”方宇成以为自己听错,不由惊讶万分。
“我之前便准备辞职的,只是你突然被停职,我才推迟,等你复职,我就打辞职报告。”
方宇成对张瑜的决定感到突然又意外,心中难以理解。
“读到博士说放弃就放弃,真的能放下?没有遗憾?”
医生本职就是救死扶伤,神圣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尤在耳边,但是,张瑜从医以来的感受却让他深深地反思,这是自己所追求的吗?
每天五六台手术,没有休息的时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是每个手术心里都有底的,有些手术压力很大,晚上睡不着觉更是常事,恨不得半起来去查房。
就象一个老司机一样,谁敢保证路上不发生突发情况?
手术却是人命关天,开得越多,胆子却越小了。
张瑜不是圣人,没办法坚持这苦行僧般的‘修炼’,一个‘错误’的追求,当他为此走得越高、越极至,才发现离自己的目标越远,这更是一种现实的悲哀,更残酷。
“真的累了,心累了,趁年青还有机会从来,虽然放弃这么多年的追求,有遗憾,但是我的未来有希望,”张瑜意志坚决、斩钉截铁地说。
张瑜算不上医疗战线鞠躬尽瘁的典型,但他的困惑、纠结和挣扎是那么真实。
在当下颇为紧张的医患关系中,他选择退出,方宇成尽管很婉惜,但却无法劝说他,人各有志,只能祝福他。
“那你下一步怎么办?有什么打算?”
“其实,我早在前年就在准备司法考试,今年已通过,我想成为一名司法工作者。”
方宇成善意地提醒着他。
“条条蛇都咬人!各行有各行的难处,我希望你慎重。”
放弃毕生所追求的专业,实属迫不得已,张瑜仍然怨气难平,悻悻说道:
“做律师好,可以权衡、选择接案,风险可以控制,而医生是没有选择的,首诊负责制,不得推诿病人,风险太大,就象这个急诊病人,零收费却要承担同样的风险,律师会吗?另外,心也安定,输官司只承担经济损失,不会涉及人的生命。”
张瑜说的不无道理,方宇成无法反驳,看他去意已定,也不便再挽留什么。
“既然你有自己的选择,我只能祝福你。”
“我承认,我对这个职业充满敬意,选择它,也从未后悔,只是它不适合我,我也喜欢这个团队,我会回来的。”
张瑜说到动情处,眼眶湿润,转身用手擦干眼泪。
方宇成看出了张瑜的留恋与不舍,早已通过司考的他,完全可以抽身离去,只因自己被停职,他才选择继续坚守这一个月,没日没夜,随叫随到24小时值守,方宇成知道这种工作量和强度,他没有逃避,没有妥协。
“谢谢你,我们随时欢迎你回家,只是别忘了,走到哪,你都是执业医生。”
张瑜以为方宇成会责怪他,甚至疏远他,却不料,方宇成一直当他是战友,突然觉得自已对不起方宇成,感觉自已此时象个‘逃兵’,胆怯地问道:
“我刚才的观点有点偏激,你不会生我气吧?”
“不会,怎么会呢?不再救死扶伤,也在主张公平正义,只是选择不同罢了。”方宇成双手一摊,微笑着说道。
“对,主张公平正义,就象今天的弃婴事件,我一定要追索他父母的责任,”张瑜义愤填膺。
“弃婴?怎么回事?”方宇成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
“嗯,”
“今天早上,妇产科手术室门口发现一个先天性唇腭裂男婴,除了随身衣服,什么都没留下,这父母太不负责了,”张瑜谴责道。
这事太让人恶心,方宇成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狠心的父母,再有难言痛苦,但必竟是一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