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柳旋的分析,萧宏不免咋舌,忍不住与她窃语道:“……韩老弟真是个明白人。还真是如此!不瞒老弟,早几年,大哥刚入军中任职时,就曾听说过军中有诸多派系,各有马首,只不过后来……京中四侯独剩安国侯一个,他得了势,其余的要么散了,要么就被他那一系的给压制住了。世人都说文官难当,其实,军中那些个弯弯绕绕也少不到哪里去。虽是如此,嘿,随他们爱怎么斗怎么斗,大哥我是不去参合这些的。”
要说萧宏是个直肠子,其实也不尽然。他是开国公府的世子,出身就好,自然不用自降身份,汲汲营营地去与众人争权夺利,那样反倒显得他失了身份。
听了萧宏那些话,柳旋轻笑以应,不予置评。
“话说回来,军中有人不服安国侯不奇怪,奇怪的是,兵部竟然是第一个跳出来指责安国侯违制擅权的?……嘿,真是太奇怪了!更奇怪的,那人竟然是兵部侍郎曹义,是曹义啊,他——”萧宏实在是想不明白,犹豫了好一阵,才疑惑道:“莫非是兵部尚书授意的?”
“不清楚。”柳旋回道。
“如果不是兵部的韩尚书授意的,曹义能那么大胆?安国侯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萧宏一副不信的模样,“对了,早前就听说韩尚书很是喜欢韩老弟你啊,你怎么不去他那儿走动走动?你如今当了官,万万不能跟以前一样冷清。你又太年轻,陛下对你那般倚重,朝中肯定有人眼红,少不得找你麻烦。若是能多得几个老大人护你,你也能少了许多麻烦。”
“大哥的教诲,小弟受教,受教。”
萧宏说什么,柳旋都应着。两人边说边往宫外去。到了宫门处,临上马车前,萧宏又回身,提醒她道:“记得后天定要来赴宴,不许偷懒!否则,我便亲自上你家去逮人!”
“大哥——”柳旋哭笑不得,拱手道:“后日小弟肯定去!大哥放心,都记着呢。”
“记得就好。好了,为兄与人有约,先走一步。”
“大哥走好。”
萧宏走后,柳旋也上了马车。随后,秦四将她送到京中有名的琳琅阁门前。
车停稳后,柳旋自马车内走出,下了马车,独自步进琳琅阁内,秦四则将马车赶到别处停放,免得堵了人家做生意的道。
琳琅阁的掌柜一瞧见有客人上门,立时笑脸相迎,作揖问道:“客官需要些什么?”
柳旋一边打量着店内环境摆设,一边随口应道:“友人家中长辈过寿,想挑件寿礼。不拘银钱,只要合适。不知掌柜的这里有没有推荐的?”
听到她说不拘银钱,掌柜的顿时眼前一亮,知是贵客临门,笑容越发灿烂,忙殷勤地引她到一旁落座,招呼伙计上好茶,又命伙计将店里最值钱的好物件都搬出来,放在柳旋面前,供她赏看、挑选。掌柜的自己则弯腰躬身,立在柳旋身侧,热情地将珍宝们一一介绍过去,一边暗自观察她的表情,却见她的神色一直淡淡的,不辨喜怒,一时心里也没底。
等到面前的好物件都过了一遍,柳旋没一件点头的,最后,只漫不经心地问道:“偌大一个琳琅阁里,就这些了?”听着便是都不满意了。
“客官——”掌柜的也犯愁,“这么多,样样都是难得一见,世间少有,真就没一件能入您眼中的?”
柳旋听出他话中的不服,便指着眼前的珍宝玩物,不屑道:“若是这些可以的话,我家中比比皆是,还需上你这儿来?琳琅阁汇聚天下奇珍异宝,天下闻名,掌柜的,你可不要藏私。我早有言在先,不拘银钱,只要合适。你难道在怕我付不起银子不成?”
掌柜的听了,有几分不喜,恼她话中太过狂妄,但此刻,明摆着,他若不拿出镇得住对方的宝贝,万一对方出了这道门乱嚷嚷,琳琅阁的名声定要遭殃。
思前想后,掌柜的一咬牙,道:“琳琅阁的奇珍异宝,自然不止这些。只因前头听客官提及是要给长辈过寿所用,才抬出这些吉祥喜庆的。琳琅阁另有宝物,独一无二,倒不怕客官付不起银子,只怕客官看不懂门道,反而不美。”
“有没有是一回事,喜不喜是另一回事。如今我连见都没见着,你怎知我喜还是不喜?”
掌柜的听她都这般说了,只得低声吩咐伙计,将镇店之宝抬了出来。
少顷,伙计将一个红木托盘捧了出来。只见红布垫底的托盘内,安躺着一块圆圆胖胖的石头,仔细打量下去,毫无特别之处。但它千真万确是琳琅阁的镇店之宝,而且,还有个考究的名字,叫天机石。
“这、这便是我琳琅阁的镇店之宝……”掌柜的强自镇定地说道,底气却不太足。对方既什么珍宝都见过,这天机石……可他也没打谎啊。在他到琳琅阁当掌柜前,这块石头就是琳琅阁的镇店之宝。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不清楚,反正东家这样交代,他对外也就这么说。
“天机石?”柳旋垂眸看向石头。
“是。”
“琳琅阁汇聚天下奇珍异宝,其中,当属天机石最独特。好一个百闻不如一见。”
这话听在掌柜耳中,莫名有几分令人心虚的讽刺之意。掌柜的早看出来了,今儿个上门的这位贵客,不像个傻的,倒像来咋场子的。可对方那通身气派,十分慑人,令掌柜的不敢如往常般信口糊弄,只得干笑以应。
“开个价。”
“啊?”忽闻询价声,掌柜的明显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机石,怎么卖?”
“这……”掌柜的听得傻了。
慕名来看天机石的人多了去了,却从没人开口询价,更没人表示过想买的意思。因为就算名头再响,大家心底都清楚,天机石明摆着是块普通的石头,琳琅阁内随便一件珍宝玩物都比它值钱的多了多。鼎鼎有名的天机石,无非是琳琅阁自己弄的一个赚人眼球的噱头。傻子才会真把它当成个宝
“难道不卖?”
“倒也不是!”掌柜的连忙答道。早先东家倒是提过一次,若是有人要买,也可以卖,但是,得先请示过他,才能决定。
“只是小人做不了主,得先问过东家,才能给您答复。”
“嗯。”柳旋站起身,“那你去问问你家主人。若是他肯卖,就往永宁巷韩府去报个信。”
“永宁巷韩府?莫非您是——”掌柜的吃了一惊,正要追问,忽听门口处传来一道声音:“韩大人。”
循声望去,却见是与韩一柳并不相熟的杨冕。
“杨大人。”
柳旋应了一声,虚虚行了一礼。
杨冕走到她面前停下,正好瞧见一旁的天机石,神思一转,将探究的目光投向柳旋,问道:“韩大人慕名来观赏天机石?”
柳旋略略颔首,当做回答。
“看过之后,觉得如何?”
“名副其实。”柳旋答得一本正经。她与杨冕自然没交情,杨冕又不是好相与之辈,她并不想理会,便开口告辞:“大人且慢慢赏看珍宝,下官有事,要先行一步。”
“韩大人——”杨冕出声,竟跟了上去,一边道:“原是路过,瞧见韩大人在此,方才踏进来,既然韩大人要走,这儿还有什么好留的?”
脚下的脚步不停,柳旋边走边思量,身旁这人,无缘无故找上她,怀揣着的是什么用意?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店门。柳旋本欲停着等秦四过来,正好借机摆脱杨冕,不想杨冕却出声提议一起走一段。
两人静默地相对而站了一会儿,四目相接,谁都不曾露怯。
而后,柳旋伸手一摆,面上镇定自若,吐出一个字:“请。”
两人一道走到街上,慢慢走进行人中。
“韩大人如今是御前第一红人,真叫人欣羡。听闻陛下对韩大人十分倚重,许多事务的决断,都要问过韩大人,才肯定下。”
杨冕侧首盯视柳旋,目光冷淡,又如针芒,实在谈不上和善。
“下官既任中书舍人一职,御前伺候,不过本分罢了。”
“哦?……早就想问韩大人一件事,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今天既然碰上了,就借机问上一问。早前吾弟被害一案告破,周启明落网后,刑部请了判斩的折子,却被陛下否了。听闻大人当时在场,不知那时候,大人都对陛下说了些什么?又或者,大人都帮周家说了哪些话?”
“杨大人何出此言?下官不过区区舍人,位卑言轻。连刑部的大人们都无法说动陛下,下官又凭什么能影响陛下的决断?”
杨冕冷笑两声,眸光骤紧。随后,他忽而又转了话题,意态松散了些,缓声问道:“韩大人是滁州人氏?”
“正是。”
“不见得吧?”
柳旋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冷声道:“杨大人此来,究竟想说些什么?”
“呵,韩大人自称是滁州人氏,但本官听到了一个甚是奇怪的传闻,说韩大人你并非从小在滁州长大,而是在六年多前忽然出现的。滁州的百姓们都在奇怪,韩老爷的原配夫人逝去多年,续娶继室也不过一年多光景,在韩老爷死去不久、韩老太爷临终之际,凭空冒出来了个孙少爷,着实就跟从石头里蹦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