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问出口,就如同这个世间都染上了遍地的哀伤。
如果是在这个时候,是在主人生病的时候,在主人会忘记的时候,那么是不是她可以这样问,就当她是疯了也好,傻了也好,痴了也罢,她应该可以这么问的吧!
反正至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独角戏,反正,到最后,主人就会不记得了。
只是啊,心却不安的跳动起来。
欧阳雨微微一滞,似乎没有想到夏悦会问这个问题,但随后抱着夏悦温柔的说到:“喜欢,我当然喜欢悦儿了。”
夏悦这一回没有哭,而是紧紧的回抱着欧阳雨,好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道:“悦儿也喜欢雨,很喜欢很喜欢。”
是很爱很爱,爱到没有边际,无法停止的爱。
“我知道。”欧阳雨说着在她的额上印下一个吻。
秋日里的夜是悠长的,带着遥远的味道,还有些轻轻冷冷的感觉。
夏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屋内了,而身侧躺着的就是她的主人。
夏悦想要转过身去,但一动,欧阳雨就醒了,对夏悦道:“悦儿醒了。”
夏悦点点头。
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主人终究是太过温柔,将她所有压抑的奢望都引发出来,让她疯狂的想要更多,可她知道的,她从来都清清楚楚的知道,那是不可以的。
欧阳雨伸手摸了摸夏悦的脸,夏悦深深的看着他,回他一个微笑。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微笑是忧伤的还是快乐的。
敲门声蓦然响起,一个小道士的声音传进来:“二王爷,师父出关了,请二王爷过去。”
欧阳雨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那门外的小道士便不再出声,只是站在一侧等着。
夏悦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口在那里一跳一跳的,但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表示,只是柔声对欧阳雨道:“雨,我们起来吧,不要让道长等久了。”
“嗯,听悦儿的。”欧阳雨起身。
夏悦不知道她自己在听到这么温柔的话是用尽了多少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保持脸上微笑的表情。夏悦起身,伺候着欧阳雨将衣裳穿好,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虔诚,就好像是在侍奉神明一般。
但每一个动作又是缓慢的,好像要将这一世的韶华都倾注进去一样。
只是啊,不管如何,这衣裳终究还是穿好了的。
大堂上,夏悦他们跟着小道士来到了一个中年男子面前,中年男子看见他们,不卑不吭的向欧阳雨行了礼,道:“师父临终前跟我交代过,一定要我帮二王爷治好这个病。”
欧阳雨皱眉,道:“是什么病。”这是欧阳雨知道自己身上有病之后,第一次问。
夏悦听闻也抬起头,她也是只知道主人生病了,但至于是什么样的病也是半知半解的。
道长做了个手势,让他们两个坐下,三个人坐下后,道长开口道:“师父说过,二王爷身上这种现象可以说是一种病,也可以说是另一个二王爷。”
欧阳雨的脸上是一片肃色:“什么意思。”
“师父曾经说过,二王爷天性是一个极端偏执的人,而一般极端偏执的人都会有两种人格,通常的话,他们都会将最极端的那个性格隐藏起来,只有在被刺激到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那这种性格有什么缺陷。”欧阳雨问道。
道长解释道:“这种性格一般因人而异,但基本都是大同小异的,就是极端的不安,暴躁,在被刺激的到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凭着直觉做事,不计后果。”
欧阳雨的眉皱的有些紧:“不计后果?”
“是的,就是现在二王爷所有的冷静在被刺激到的时候会全部消失,就跟一头野兽一样横冲直撞。”
欧阳雨抬头,眸子冷冷的看向道长,那道长倒是神色自定,没有任何的怯意。
“那要怎么治?”欧阳雨问道。
道长从怀里拿出一个蓝白相间的精致瓶子,道:“这是师父走之间练出来的幻药,是专门给二王爷准备的,师父说,这种状况是没有药可以根治的,只有靠二王爷自己从里面走出来,才能根治。”
“什么意思?”欧阳雨的眉皱的越发的紧。
“就是说要二王爷吃下这个幻药,而这个幻药就会产生二王爷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如果二王爷能从这个幻像中走出来,那么就算是成功了。”道长说到。
欧阳雨看着那瓶药道:“那治好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道长顿了顿,看了一眼欧阳雨身边的夏悦道:“其他的都没有,就是会将这一段时间之内发生的事情全部忘记。”
道长的话还没有说完,欧阳雨墨色的眸子里迸发出冷意,直直的看着道长:“你是说我会将悦儿也忘记。”
道长又看了一眼夏悦道:“二王爷只是会将出现这第二人格时候的事情忘记,不会将以前的事情忘记,只要以前二王爷是认识的,那么等恢复之后,还是认识的,换言之,如果二王爷以前不认识这位姑娘,那么,恢复之后也是不认识的,不管二王爷现在和这位姑娘有多亲密,都不会记得。”
欧阳雨沉默着没有说话。
夏悦紧紧的握住另一只手,转过头对欧阳雨微笑道:“雨,不要担心,我们以前就是一直在一起的,所以就算雨好了之后,也是不会忘记我的。”
道长看着这一幕道:“师父临走前说过,他之所以会愿意帮二王爷,是因为他觉得二王爷是一个志在天下的人,但师父也说了,如果二王爷一直是以这第二个出现的话,那么天下就只会里二王爷越来越远。”
欧阳雨的眼眸闪过一抹复杂的光,然后转身握紧夏悦的手道:“悦儿,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然后转过头对道长道:“本王接受,那就麻烦道长。”
道长对欧阳雨微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二王爷请。”
欧阳雨回头,对夏悦微笑道:“悦儿等我回来。”就跟着道长走了。
夏悦只觉得这一刻周身都是冰冷的,这前前后后不到片刻的时间,她的主人就那么走了。
昨天的疯狂,昨天的温柔,和今天早上的温暖,在这一刻都荡然无存。
其实她的心里是依稀想过的,在这样生病了的主人身上,一定是不会这么干脆的答应的,定是要拖上好些时光的。
可——她的主人就这么干脆的答应了。
夏悦轻轻的笑,可是所有的笑意都僵硬的凝固在她的脸上。
原来周管家从头到尾说的都是对的,不管她的心里是多么的不希望,不管她曾经偷偷的有过多少幻想,终究是错的。
她的主人,要的是天下,从来都是天下,不管是没有生病之前还是生病之后,她夏悦在主人的心里,都是排在最末的。
忽然,夏悦很想知道,那么这些天为什么主人会对她这么好,这么温柔,又为什么会因为她变成这样。
还说,喜欢她!
为什么?
要是以前,夏悦是断然不会允许自己有这般想法的,但是现在,这样的想法是怎么也止不住,如同发泄一样,就是想要知道。
或许,等到那个血淋淋的答案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能安静了,不在这么疯狂的乱想了。
道长带着欧阳雨来到后山的一个山洞里,将手中的瓶子给了欧阳雨,道:“二王爷,这个药效是很强烈的,到时候您会很痛苦,所以,要努力控制住,如果失败了,就只能重新再来。”
欧阳雨接过,点了点头,就让那道长离开了。
一直到道长回来,夏悦依旧振振的站在那里,道长走上前温和道:
“姑娘。”
夏悦抬头,有些没有焦距,忽然看着道长问道:“雨为什么会说喜欢我?”
这样的话问出口,就如同将自己的伤口就那么硬生生的撕开,让鲜红的血流出来。
道长一滞,随即明白了夏悦的意思,道:“二王爷现在不管是记忆还是思维都是出现混乱了的。”顿了顿道:“也就是说二王爷很可能将他记忆里的好几个人重叠在一起,将那些感情全部放在一个人身上。”道长看着夏悦说到。
夏悦当然明白道长的意思,这样的话都已经说的这般赤裸裸,她又怎么会还不明白。夏悦对着道长挤出微笑,然后转身离开。
是啊,她能想到主人将他对死去额娘的那种恐惧不安放在她的身上,那么为什么不能将对姐姐的那份深厚的喜欢放在她的身上。
她啊,是从上面时候开始喜欢自欺欺人的,明明感觉到不对的,是啊,又怎么会对呢,在跟主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主人从来没有提过姐姐,也没有任何表现是想念姐姐,更没有将她当做姐姐的替身,这样的情况,又怎么可能是正常的,怎么可能。
因为从头到尾,主人都是把她当成了姐姐,按照他对待姐姐的方式在对待她,将属于姐姐的温柔错给了她。
一切的一切,比她自欺欺人还要残忍千万倍的啊!
就是连那一句喜欢,也是给姐姐的,不是属于她的。
原来,她就是连在主人心目中排最末的位置也是没有的,她——从来都只是那个卑贱的女奴,十一岁那年被主人救出来,签下卖身契,给主人当姐姐替身的女奴。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