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个字,已是夏寒能看下的最高纪录。先前再怎么努力,也从未超越三十之数。这自然令其欣喜若狂。这股欣喜劲儿无处宣泄,他只休息一小会,便又随手拿起书来读。这样读了两个时辰,直至头痛欲裂方才作罢。人一疲乏,悲观情绪油然而生。他忽然想到,前日误打误撞,也不过是令体内的暗力规律几分,以后莫说难有这误打误撞的机会,即使有,这进境恐怕亦会慢得惊人。此念头迸出,整个人复又回归心灰意冷。他看了两眼下去的台阶,心想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于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便欲朝楼下走去。
刚走得两步,忽然感觉思维被某种事物所打断。这感觉虽转瞬即逝,又不知是因看到了什么场景,还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但来得异常强烈。他转头寻找场景或声音的来源,目光最终落在了第三排书架的角落里。他的直觉仿佛跳出来告诉他,方才那怪异的感觉正是来自那里。夏寒沿着书架,缓缓朝内走去,目光所及只见角落里已结满蛛网。那是第三排书架靠里的最下一层,该处只摆放着一本书,孤孤单单显得十分落寞。
夏寒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这本书。因长期无人翻阅,此书表面已落满厚厚的灰尘。夏寒将其拿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擦拭其上的灰尘。擦了半天,它的原貌才逐渐显现出来。这是本旧书,书页已泛起黄色,轻轻将其抖动,感觉脆生生就要破裂。封面上无字,所以夏寒不知书名,谨小慎微翻开书页来瞧,居然亦是一片空白。
“难道是本无字天书?”夏寒不禁自嘲。
又翻过数十页,仍旧未见到半个字,失望的他便欲将书放回原处。脑海中忽然灵光再现,那场景或那声音又撞击着他的灵魂。他低头瞧着无字书,仿佛它在诉说——千万不要将其放下。
于是他定定神,右手捏着封面的一角,再度缓缓将其翻开。此番打开,书中竟然不再一片空白,反倒是变成了一片漆黑!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亲眼所见,可再看向那书页时,书中竟然显现出数个大字。
白色的大字!
他将这几个字反复看了几遍,待默默记下,又往第二页翻去。这次第二页同样出现了数个白色的大字。他看完这几个字,又翻到第三页,同样的情况接踵而至。这些字连起来完全不成句,却似乎有某种力量促使其不断往下翻阅,直至将全书内容看完。看完之后,夏寒长吁口气,这才将书册慢慢放下。他在心中默数半天,发现全书不过一百八十来字,却全然不解其意。不过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书中所载乃是一门或几门高深的奇术,只是他此时不能意会。他思索良久,还是毫无头绪,便打算回家去请教莫问。
快步回到家中,恰巧莫问今日闲来无事,未到正午已归家,此刻正在庭院中悠然自得地饮茶。夏寒见到他,便欲问那无字书中内容,可嘴巴张了半天,竟吐不出半个字来。因为此时此刻,他竟然完全记不起书中内容。
莫问见其神色有异,便问道:“你找我有事?”
夏寒悻悻回答:“没,没事。”
莫问随即指了指厨房,“正好你回来了,那就快去给叔叔做饭。”
夏寒白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朝厨房走去。
从当日下午开始,他努力回想无字书中的内容,到得入睡前,仍旧想不起哪怕是其中的任何一个字。
夏寒不信邪,第二日清早便又赶去藏书阁。走到第二层,将书翻开来看,又见着了数个白色大字。夏寒怕回家淡忘,又知莫问今日可能回家较晚,便上午将书中内容默记了几遍,待下午离开时又默记了几遍。哪知回到家中,还是将书中内容完全忘记。莫问见其行为古怪,多问了几句,夏寒却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摇头苦笑。当晚他几乎彻夜未眠,可当鸡鸣三遍,仍旧忆不起那书中内容。
到了这日早上,夏寒索性带上纸笔,欲将书中内容抄回给莫问观看。哪知此番又有怪事发生,每当他打算将书中内容写下,书中文字便突然消失不见,自己亦转瞬忘记看过的文字。他既不能录下,又因藏书阁规矩不能将书带出,便只得等到黄昏,再将书中内容默记十遍。回到家中,见着莫问,呆立半晌,最后老老实实进入厨房做饭。
这样连续折腾了几日,夏寒依旧一无所获。这日又在藏书阁内看过一遍无字书,突然想不起到这来的目的,于是摇摇头,便径自回到家中。莫问虽忙碌,亦瞧出侄儿行为古怪,这日不放心,便早早归家。入门之后见其在打扫庭院,便微感诧异道:“怎么如此勤快,又在打扫院子。”
夏寒闻言道:“这院子许久未曾打扫,已经很脏了。”
莫问再度疑惑,“你不是前日方扫过?”
夏寒也跟着疑惑,“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莫问满腹狐疑,却不便言明,只得忍住道:“或许有。”
夏寒思索片刻,忽然转开话题,“叔叔不是要外出几日,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或许有。”
“……”
次日清早,夏寒在庭院中独自思索半天,这才恍然大悟,便朝侯家走去。这晚莫问约了几位友人在家中相聚,这些客人知莫问家无下人,又不想麻烦夏寒,便有人亲自带了厨师过来。哪知一群人备下宴席,一直等到人定,依然未见夏寒归来。莫问起初并不担心,但后来联想到其这几日的怪异举动,便决定外出寻找。友人见他煞有介事,便跟着帮衬。
这都是些至人,在城中找人自然飞快,不一会儿有人已到了西边,而有人已寻至关蒙北端。莫问则独自在城南寻找,行至一处小巷中,忽见地上坐着一道人影。赶过去细瞧,居然便是夏寒。
莫问赶忙将其扶起,关切道:“你怎么到了这里,为何不归家?”
夏寒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右手突然一翻,已递了个包子到莫问面前,“叔叔,这包子尚热,你赶紧吃了吧。”
莫问对这手早见怪不怪,只关切地瞧着他。
夏寒却将包子收回,疑惑道:“这包子是哪来的?”
莫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再度问道:“你为何到了这里?”
夏寒瞧了瞧四周,“我,我好像迷路了。”
“你迷路了?”莫问心头一惊,赶忙道:“你跟叔叔说,这几天究竟在做些何事?”
夏寒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隔了半天才道:“我,我忘了。”右手微颤,包子竟滑落在地……
翌日莫问给夏寒找了位大夫,大夫看过之后,便告诉他,夏寒恐怕是得了健忘之症。此言如晴天霹雳,令莫问久久回不过神来。号称整座关蒙府记忆力最好的人,居然得了健忘症,这真是莫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