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过一夜小雨,洗去了浮尘,德峰居倍显清新。朝霞渐染大地,撒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祁梦彻夜未眠,在房檐之上静坐了一夜,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太阳一出,祁梦打算换下身上的衣衫。
一袭锦缎,依旧是那冰凉的素色。这一件要比她平日里穿着得靓丽许多。锦衣上绣着细如蚊足的团花簇,在阳光下略微闪亮。这件衣裳是在离开清兰寺前师兄师弟给她做的,当她接过这件锦衣时,眼眶湿润了。她心底里实是被朝夕相处的师兄弟所感动,为了这份情谊,她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庄羽很喜欢这个姐姐,虽然她很多时候表情冷漠,但是他知道,她心肠很好,而且,她笑起来很好看。“无冥姐姐,爹爹让你去找他,”庄羽牵过她的手,一脸天真的笑着:“他说,誓蓂剑修好了。”
祁梦听罢,心中大喜,伸手摸了摸庄羽的小脑袋,会心一笑:“真的?谢谢你。”
庄聂看起来是一夜未眠,眼里布满了血丝,面色有些憔悴:“无冥,这把剑可真是害苦了我。”
祁梦声音有些颤抖,轻触已经重焕光彩的誓蓂,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这,这真的是誓蓂!庄先生,您太神了!”
“断口处的做工远远不及先前那般精细入微,不过,我也已尽力把它修复光滑,现在完全看不出裂痕了。”
“庄先生,没关系,您看,誓蓂还是原来的誓蓂,一点儿也没变。”祁梦反复看着手中的长剑,微触它的剑刃,凉凉的,薄如蝉翼。
“无冥,”庄聂看着面容喜悦的祁梦,一顿:“你,是不是有块拇指般大小的玉石?”
祁梦收起誓蓂,点点头:“是的。庄先生,怎么……”
庄聂欲言又止,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
“庄先生,您说的是不是这个?”祁梦从颈间摘下被一条红丝线系住的玉菱石,递给他。
庄聂上前接过,细细一看,面容一愣,但很快又回转过神来,用一种让祁梦只觉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祁梦心生疑惑,不由问道:“先生,这块玉石,可有什么奇特之处?”
“啊,不,”庄聂尴尬地笑了一笑:“这块玉石,你可从小就有?”
“嗯,从我记事起,便戴着这东西。”祁梦接过,轻抚这块金黄色的玉石,小心地系回颈间。
祁梦拱手一拜,双目里有些动容:“多谢庄先生相助,若没有庄先生,誓蓂定不会复生。于先生住处留宿多日,先生对无冥的大恩,在下感激不尽。无冥没有太多银两,若拿银两给先生,定会污了先生的名。在下如今无以回报,请先生恕罪。”
庄聂连忙扶起祁梦,连忙道:“不敢当,修复誓蓂之剑,此乃分内之事,何足挂齿。只愿天下人能够善待它罢。我也早已答应崇德,定会好生照顾于你,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先生的情义,无冥毕生难忘。日后先生若有什么事,便可书信清兰寺,无冥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话落,祁梦弯腰摸摸庄羽可爱的脸蛋,淡淡一笑:“姐姐要走了,多多保重。”
“姐姐,你要去哪呀?不在不我们这儿住了吗?”庄羽抬头疑惑地问道:“姐姐以后还会回来吗?”
祁梦心口一紧,淡淡一笑,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伤感:“嗯,肯定会的,姐姐还会回来的。”
“冥儿,今日便要急着走么?再住些日子吧。”庄夫人走近祁梦,拉住她的双手。
“夫人,无冥已打扰多日,当前亦有些要紧的事情尚未处理,恕在下不能久留了。”祁梦对庄夫人行上一礼:“庄先生,庄夫人,这些日子您对无冥照顾无微不至,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二位的恩情,今后若有何事,尽管吩咐无冥就好。”
庄夫人拉住她的右手,话语缓慢而温柔:“姑娘言重了。”
祁梦轻轻一笑:“多谢先生与夫人之恩,无冥永记于心,日后必当报答。今日还要赶往帝都,无冥就先告辞了。”
庄聂知道眼前的人留不住,对上她坚毅的目光,点点头。庄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出门在外,定当保重。”
“嗯,我会的,夫人放心吧。”
祁梦拎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裹,牵了马。庄聂与妻儿站在街口处为她送行。
“姑娘慢走——”
“姐姐再见——”
“告辞——”祁梦侧转马首,白衣飘飞,乌发肆意扬起,身后誓蓂直指青天。
庄聂伫立门前,凝望着远去的身影,喃喃道:“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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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永乐。
祁梦前去永乐,是为拜访与她四年未曾谋面的第二剑客珲玚。
沧平离帝都不远,从山道绕行,不过五个时辰,祁梦便到达帝都境内。
祁梦一袭白衣,清秀脱俗。这般侠情洒脱的女子,在熙攘的都城倒是少见,所到之处引起人们纷纷侧目。祁梦微微蹙眉,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被帝都内阴阳之士盯上,定少不了一场厮杀。
孚术是祭司府的司命,祭司府隶属阴阳宗派。阴阳一派,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玄秘神宗,系出于皇室,司于天地,精于占星,主观天象,精通蛊术,全权负责帝国皇室内部的祭祀宗事,在皇朝内部地位极高。阴阳派的蛊咒之术甚是玄妙,能从阴阳术下逃命的人屈指可数。
天下皆知阴阳宗派的掌权者神司素未谋面,神秘莫测,宗派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经由他手。祭司府下设十二掌司,凡司魂、司命、司水、司火、司日、司月、司雨、司风、司金、司木、司土、司雷十二司,皆从于神司麾下。
珲玚和孚术之间的关系微妙,他们既是夫妻,又是敌人。话说帝国五剑客与阴阳派为敌,与早些年间的祁梦有关。祁梦初入江湖之时,曾杀死了当时正执行职务的祭司府十二掌司之一的司月慕容熙,并将她手下的一支阴阳武士全部灭口。当时由于慕容熙挑衅祁梦,祁梦未按捺住心中怒火,出手大开杀戒,从此与阴阳府结下大怨。后来祁梦登上五剑客之位,阴阳派也未停止对她的追杀。
祁梦与珲玚、孚术夫妻二人皆为好友,但她先前未曾料想过第二剑客珲玚与祭司府的孚术之间竟有恋情。每当祁梦遭逢阴阳府兵,其他四位剑客必会出手相救,因而孚术很少执行此类命令。
珲玚与孚术的府邸靠近皇城,是一座典雅别致的小苑。祁梦牵了马进了一道小巷,环顾四周,应该就是这家吧,她心想。上前敲敲门,见没人回应,用手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祁梦走进去,几个小丫鬟在打扫院落,珲玚正抱着婴儿坐在竹椅上晒太阳。
珲玚扬起头,眯起眼眸,盯着眼前的人默然一笑。祁梦停住脚步,静静站在门口处。珲玚怀中的婴孩笑嘻嘻地望着来人,呓呓作语,可谁也听不懂她到底“呀呀”地说些什么。
“还不会说话呢。”珲玚手指轻触女儿柔嫩的脸颊,眼底一片温柔。
“几个月了?”祁梦走上前去,看着全是妇人之貌的珲玚,缓缓道,“孚若兰,是吧?我想我应该没记错。”
“若兰才五个月大。”珲玚轻轻把孩子交给身后的奶娘怀中。
“怎么?奶水不够?”祁梦秀眉一挑。
“嗯,或许是多年练武的事儿吧。”珲玚眉眼之间冷冽之气早已不见,祁梦有些失神,但很快她回过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怎么?”珲玚见她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也淡淡勾起嘴角。
“誓蓂修好了!”
“真的?”珲玚有些惊讶,她知道祁梦前往沧平去找庄聂,但像誓蓂这样的断剑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修复如初,还真是件奇事:“庄聂的手艺可真不错。”
“是啊,多亏了他啊!”祁梦清楚珲玚是知道她的行踪的,她微微叹气:“我,不打算再……”
“啊,我料到你今天会回来,特地给你晒了些新鲜的菊花茶,你进来尝一尝……”珲玚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她不能让她说出,因为她怕五剑客再度离散,怕江湖上再次不宁,更怕日后祁梦后悔。
祁梦心底里明晓珲玚的用意,但她也想和这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好好谈上一番,但见珲玚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也只能作罢,苦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