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聂的妻子也是位医剑术者。温婉娴静的庄夫人很是喜欢比她小上近有二十岁的祁梦,或许是这里能够说上话的女性太少,她常拉着祁梦到郊外的田里摘茶。他们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儿子,名叫庄羽,天真可爱,甚是招人喜欢。
这几天,庄聂从《蛰离子》中寻得一个可以修复断剑的法子,但从未尝试,做起来或许有些困难。幸好誓蓂只是一分为二,并没有过多的损失,才使得这把剑多了几分修复的机会。
誓蓂据说是由天外陨铁冶炼而成,性如烈火却内蕴冰寒,外由千年不朽的沉樟铁木加护,这把剑可要比寻常的剑器重上十几斤。细细欣赏颀长的誓蓂,可以看到表身精致的剑纹,呈网格状有序分布。剑刃薄而锋利,晶莹剔亮,寒光熠熠,足可见锻造之术精湛高超。
庄聂从书中习得,像这种形式的断剑,一般可以将裂处熔断再行炼造,尚可恢复原貌。他也不希望老祖母的心血毁在自己手中,在修复誓蓂之前,他按照书中的法子尝试修复了几十把这样的断剑,出乎意料的是修复效果颇佳,这也是他为修复誓蓂增添了许多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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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梦坐在房前的台阶上看繁星满天,凉月如水,淡淡得,忆起曾经。可是一切都不遂人愿,背弃理想的旅途。
人生若能如这天上明月,夜上繁星来得如此潇洒不羁,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这世道……
难言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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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悠扬的箫声似乎从远方飘来,将困顿在人生中的祁梦拉回现实。祁梦从阶上站起,环顾四周,想找到那个吹箫人。她凌空而上,站在青瓦房檐之上,晚风吹得白衣猎猎作响,耳鬓长发飘舞,月光静静披在她的身上,宛如雕塑一般。
箫声在空寂的夜晚薄薄如云雾飘散开来,悠悠的。梦里过千秋,有谁能抵得住这泪断人肠,又有谁能持剑醉舞他乡?祁梦想起自己的身世,一股酸涩涌上鼻间。她缓缓坐在檐顶,任凭风吹雨打,别样光芒。
她是一个孤女,曾做过乞丐,后来饿昏在路上,恰巧被路过的清兰弟子就下,崇德大师见她天生奇骨,是块习武的好料子,又见她孤苦伶仃一人,便收她为徒,取名祁梦,法号无冥。但清兰寺不允许女子皈依进入佛门,她只好寄身于此,做了一名寺中弟子,修炼武艺。
而今,她已长大成人,成为一名江湖剑客,浪迹天涯,可清兰寺始终是她的家。
夜半,黑云压城,月色收起,雨打人间,又添一点凉。斜斜细雨,掩盖住玉盘轮月的光辉,只愿这九州大地,夜数梧桐细雨,听上一曲凌箫,看尽沧桑。
箫声停止,余音袅袅。
祁梦闭上双眸,不动如松,冰凉的雨打在她的面上,形成一道道细流,蜿蜒而下,宛如残泪珠帘。
这一夜,静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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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清风、明月跪在地上,“第三剑客已寄住于沧平庄聂宅中。”
“好,”叶清浓眉微蹙,“你们也去休息吧。”
祁梦,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你还是不肯从悲伤中逃出来么?
阴云笼罩寒窗,他苦涩地笑了一笑。
是啊,她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祁梦了。一切,都如此荒谬,一点余地也没有。
这世间,一切都可以在岁月中淡化,何止是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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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孚术,你说祁梦她现在正做些什么?”坐在格窗前的女子静静听着雨。
孚术拿过一件衣衫为她披上,“珲玚,她也许和你一样吧。”烛光映着女子的侧容,有些昏晕,好似染上了一层抹不去的愁云。
“该拿她怎么办才好?”珲玚愣神盯着窗外摇曳的树影,“这些年了,她还是没有走出当年的阴影。”
“她此行去拜访庄聂,”孚术从背后握住她的肩头,“我想,誓蓂应该很快就会修好如初的。”
“你说,她也许不会轻易放弃第三剑客这一名号的。”珲玚把头靠在孚术腰际,“那可是拿多少人的血和生命换来的啊。倘若她是一心弃之,她必回寻得最佳人选补上这个位置后,她才会安心离开。”
“当真还是你最了解她啊,”孚术苦笑一声,“叶清和南盛……”
“真可惜,”珲玚拂了拂眼前的碎发,微微一叹,“真没想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不知当年叶清是如何作想,南盛完全有能力保全自身,可谁知他又去帮了把她,丢下祁梦一人对抗东远清水。她一个女子哪能制得住那个杀人怪物?誓蓂剑断谁都没有料到,只是当后来我去救祁梦时……”
珲玚微顿,对上孚术不解的目光,继续说道:“祁梦当时跪在地上痛哭时,东远清水的刀势为之迟疑,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并没有一刀砍下去。你可知在当时,东远清水杀祁梦轻而易举,一刀下去祁梦必死无疑。就是这一点,让我反复思索,怎么想还是毫无头绪。想那东远清水与祁梦素无旧交,更别提什么恩怨。你想想看,那他动作为何停顿?”
“这个……”孚术皱皱眉,“如今细细想来,确是如此。东远当时迟疑不杀祁梦,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祁梦的身世,你了解么?”珲玚抬眼,凝眸盯住黑暗中远处的尖山。
“她不是个孤女吗?”
“我们只知道她是个孤女,却不晓得她真正的身世。崇德大师已经过世,或许他应该知道些什么。要不然五年前祁梦刚刚踏入江湖时,他也不会派弟子强力压制囚禁祁梦,拼命也不让她争夺‘五剑客’之位。祁梦曾多次与我提及,崇德大师常常规劝她放弃武林,不争于江湖世俗。这样看来,崇德大师似乎想要保全她什么。”
“祁梦……”孚术眯起凤眸,侧拥住身边一脸凝重、正在思索的女子:“她,还可真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