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将军别苑。萧宏萧融和陈小二无奈地看着萧顺之喝得酩酊大醉,纵然有武艺超绝的萧融和陈小二也拦不住一个一心求醉的萧顺之,拦不住,也不敢拦。萧顺之面红耳赤地喃喃自语道:“我虽如愿拿到了兵权,但是眼下的皇帝实在混账,早知今日,或许我还是不该帮他登上这个帝位。”
萧宏摇摇头说:“萧赜本是太子,众皇子中也没什么人物,与其等他将来自己登上皇位,倒不如拿这个人情换来兵权,只是他此次行事实在混账,咱们却也无可奈何。”萧顺之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是君,咱们是臣,他闯下这般祸事,你看着吧,他还会要我帮他清剿唐禹之的叛军。”萧宏微微苦笑,叹了口气。
萧顺之想了想,说:“我不助纣为虐,唐禹之虽然没安什么好心,打的恐怕还是自立为王的主意,但是这件事确实是朝廷处理欠妥,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帮着他们屠戮百姓。你去写封奏章,趁皇上没有让我领兵清剿的时候,告诉他我忧思国患,气病了,吐血不止。”萧宏笑了笑,应了一声便行礼告退下去拟写奏章去了。
陈小二想了想愁眉苦脸地凑了上来:“要不让月儿去见见她父皇吧,说不定能劝动呢。”萧顺之沉思了一会,摇摇头,“萧赜此人有些本来就自负,骤然登基又迷失本心,劝是劝不动的,我原本打算等他在小事上吃些苦头再说,不料虞玩之居然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现在唐禹之已经造反,我给你一道军令,你化名陈明去点上一队斥候,远远吊着唐禹之,摸清他的兵力分布,粮草位置,他刚刚起兵一切肯定都很乱,未必符合常理,你要摸清楚所有你觉得重要的细节,报告给我然后在唐禹之附近待命,我有任务要交给你。注意周围清扫,别被唐禹之的人发现,最好也别被神威营的发现。”
陈小二领命去了,想了想又走了回来,抱拳道:“先生,月儿刚刚生产,我要回去好好和她道个别,我不在的日子您请多派些伶俐的婢女照顾她,小二在这里先谢过了。”
萧顺之哈哈一笑:“我又不是没脑子,最近这段时间可谓兵荒马乱,你自己多注意一些,庆之的弓箭还需你自己来教,月儿和庆之我会多派婢女加以照看,你放心吧。”说着脱下身上白色长袍披在了小二的身上:“这件衣服是我年轻的时候穿的,每逢战士我必在甲胄之外套上它,一开始是为了附庸风雅,后来就成了习惯。我数次死里逃生,想来也许这件衣服还有些趋吉避凶的能耐,你这次的任务有些风险,穿上它。”陈小二手抓紧长袍的前襟,慎重地点点头,行礼告退。
萧融看着陈小二离去,撇撇嘴:“父亲偏心,居然把衣服给了小二,他可能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萧顺之沉默了一会,笑道,“不给他给谁?你勇武过人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悍将,在战场上确实是个以一当百的凶神,但是面对千万大军你又当如何?再说老二,饱读诗书持身中正,倒是个翩翩君子,也可以做个治国良臣,但是领兵打仗嘛,”萧道成嘿嘿一笑,摇了摇头,接着压低了声音:“老三深谙棋道,做事的时候小处能细致入微,大处能统领全局,谋局破局的能力都堪称一流,然则他却是个帝王之才,适合从政,不适合领兵打仗。老四嘛,自有他的志向我便不说了。所以唯有陈小二,飞扬勇决又颇有儒将之风。”萧顺之说到这里笑了笑,似乎很是满意。
萧融听到帝王之才时面色变了变,四下环顾。之后仔细思量,发现确实如父亲所说,尴尬地笑了笑:“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倒不是想真学那弯弯绕绕带兵打仗的本事。”
新城外郊,唐禹之站在一处小土台上,慷慨激昂:“咱们大家辛辛苦苦的积蓄,就这么被朝廷白白拿走,这还不算,朝廷还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夺走咱们的家乡,霸占咱们的田产,再忍下去,恐怕就是个背井离乡一辈子做苦役的下场啊!”
小土台下是黑压压的一群人,约莫有三四百人的模样,一百来号站在一起的清一色青壮男子是唐禹之的府兵,剩下的年纪各异,甚至还有个别是女的。这些人手中的武器也花样百出,如果那些木棍锄头菜刀也算是武器的话。台下众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都写满了激愤,听唐禹之这么说,都扬着手中武器,杂乱无章地呼号着,似呐喊,似控诉。
唐禹之向台下使了个眼色,那些唐家府兵中两人会意,齐声高喊:“我们今天来就是听你的,萧齐无道,我们没活路,你说怎么办?”台下众人闻言,都纷纷望向台上,目光里有希望,有犹疑。
唐禹之激愤地接口道:“要我说,大家一起抗检籍,反萧齐!”台下诸侍卫跟着齐声呐喊:“抗检籍,反萧齐!”渐渐地,四百号人都齐声喊:“抗检籍,反萧齐!”狂风呼啸,席卷着郊外满地的荒草,蓝天黄土,数百人呐喊的悲歌久久不散。
而另一边,扬州城外,陈小二没有说多余话,简单地发布了做好队形安排和沿途清扫反斥候的布置后便出发了,只有身上白袍在风里猎猎作响。
唐禹之待得众人进入情绪,喊了一会儿以后,接着说道:“这是大事,咱们不能蛮干,唐某自认有些见识,我主动请缨,为大家出谋划策,统领全局。”侍卫们自然大呼同意“我们都听你的!”其余百姓面对这样的大事心中也没什么主见,见有人肯指点方向统筹全局自然人人心中都是乐意的,于是都欢呼赞成。
唐禹之四下望望,见远处四下无人,于是放心地朗声道:“今天把大家召在这里,当然是有目的的,”他一指新城的方向“我发现,那里新城刚建,守备松懈,驻军只有几十人摆摆样子,但是有武器库,还有储存粮草的粮草库。现在暴齐当政天下民不聊生怨怼四起,咱们占了新城打出抗检籍反萧齐的口号,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们的。打倒暴齐之后,唐某人还大家一个清平世道,人人有地种,少收税,甚至不收税,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众百姓听得心中佩服,越发对唐禹之放心了,又听说打倒暴齐之后可以有这样的美好世界,都心中汹涌澎湃,纷纷怒吼明志。唐禹之看到这般光景,满意地点点头。
入夜,密密麻麻的黑影逼近了新城简陋的木制城墙,因为新城刚建,没有什么人来,所以城门和城墙都是临时用木头围起来的,而士兵们又打瞌睡的打瞌睡,还有偷懒没来的。放哨的兵士打着瞌睡,偶尔醒来的张望了一下,今夜的夜空还和往常一样宁静。
唐禹之派了几个人放哨,剩下的人分十余组各自踩着搬来的大石头一个接一个翻进了城墙,城墙那头最先进去的人在下面接着,防止落地弄出太大的声响,放哨的人在最后翻了进去。新城刚建,却遇上朝廷推行了校籍令,原本迁居来的那几十户人家都算是户籍变动,所以消息传来,都各自收拾细软逃命去了,整座新城,只有驻城官兵,俨然已成一座死城。
唐禹之带着人在城中寻找仓库,在月光的映照下,四百多人的移动仿佛就像是一股黑色的水流在新城里涌动着,带来了一些不安。脚步声在空旷的城里回荡,和着风吹到了城北的武器库,唐禹之带着四百多人也随之赶到。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仓库前的守卫们有了些警觉,而仓库本就是无法绕过的地方,那么只有上了,唐禹之也吞了口唾沫,抓起为数不多的一把长刀就冲了上去,四百多人呐喊着便如一道大浪,直接掩埋了那十数个守卫兵士。
事后清点,只有三个人受了轻伤,其中还有一个是被自己人误伤的。唐禹之将守卫兵士的武器和仓库中的武器收集在一起,大约有两百多,优先分发给了一些青壮年,然后便带着大家浩浩荡荡地向粮仓杀去,谁知本该守卫最森严的粮仓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原来刚才闹出这么大动静,守卫兵士过来探查后吓得都跑光了。
唐禹之打开了粮仓,把粮食分给大伙,众百姓都是逃出来的,没带多少粮食,这几日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这次真是结结实实吃了一顿饱饭。这段饱饭让本来还对唐禹之有所怀疑的部分百姓都对唐禹之心甘情愿地拜服,唐禹之踌躇满志地安排了新城各处的守卫,分发了粮食和武器,最后想了想,又暗中派了府兵去周边各城大喊“抗检籍反萧齐,唐禹之在新城邀天下百姓共抗暴齐。”每日竟然也有不少人来投靠,唐禹之的声势也渐渐地壮大了起来。
一处树林里,白马在一旁安分地吃草,陈小二半靠着树接过信使送来的前方唐禹之占领新城的军情急件,默默地看完,沉吟了一会儿,转身对身后三百人的斥候队喊道:“丙组去周围‘清扫’,丙组到位后乙组回来抓紧休息。休息完后咱们转变路线,直接去富春城西侧观察待命。”
送信使将消息传到了扬州,萧顺之听了之后大感兴趣,打开了地图,看了一会儿,连连点头,“这个唐禹之确实是个人才,不是军旅之身却能想到打下新城,难怪能攒起这么大的家业,可惜了野心太大。他下一步会去哪里呢?”萧顺之想着,随口问了一句“陈明听到这个消息后什么反应?”送信使拱手答道:“启禀将军,陈侍卫听到这个消息后命令全斥候队抓紧休息,休息完后改变路线直接去富春城西侧观察待命。”萧顺之听了之后看了眼地图,抚掌大笑。
新城,一处还算不错的房间,门外几个人拿着兵器面容严肃地守着,俨然一副正规军的模样。唐禹之独自一人在房里默默看着地图,犹豫了许久之后手指点在了富春城上,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皇宫里,武英殿上,一名从神威营回来的兵士跪在殿前。萧赜看完信报出奇地没有暴怒,只是静静地坐着,面容疲惫。萧赜的嘴唇轻轻地动着。只有离得最近的赵德隐约听见,“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呢?”
萧府,萧衍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谢梵境轻轻地走过来给他披上一件袍子“想什么呢?”萧衍回过头笑了笑“我在想,这个乱世风云际会,也有枭雄如唐禹之者,可是百姓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