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道成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依旧是那个梦,那片红黑色的汪洋大海,以及那个没有头的人,那把发着幽幽绿光的弓。
建元三年,皇帝改寝殿于含光殿。
萧道成的病似乎一直好好坏坏,没个康复的时候,萧道成也没了那些念想,便在含光殿里将养着身子,偶尔看看花草,听太监们讲讲最近建康城里的轶事,也算舒心。这日,久卧病榻的皇帝陛下突然想起了那腿脚为了自己而不灵便的好友,便招来附近的小太监询问丹阳尹的近况。
趴在地上的小太监听皇上问起丹阳尹,抬起头笑着说:“丹阳尹萧大人啊,他现在可出着风头呢。”萧道成招手让小太监起身,兴致勃勃地问:“哦?怎么个出风头法?”小太监见皇帝感兴趣,来了精神,站起身答道:“自从去年殿下给他加封了领军将军一职,还给了他七千府兵以来,萧大人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连他的儿子萧衍萧公子,都成了朝中大臣们争相结交的对象呢。”小太监眉飞色舞还要再说,萧道成已经挥手阻止了他,脸色阴沉道:“去,去把太子给朕叫来。”
小太监直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哭丧着脸小跑着去叫太子,赵德走了过来,见小太监这般模样,把他招了过来,“小忠,过来。是不是惹陛下生气了?”小忠原本有些委屈,见了赵公公便苦着脸把皇上问自己萧大人近况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
赵德脸色变了变,挥手道:“你呀你呀,去宣太子吧,不许跑,走着去,别失了礼,冒失鬼。”小忠一头雾水,只好听话地走着去宣召太子。赵德见小忠走远,默默转身,小跑了一阵,找到了正慢悠悠走过来的小辰公公,来不及行礼,直附在小辰的耳边说了几句,小辰听完脸色变了变,匆匆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半个时辰后,萧府。采办的小辰公公路过萧府,和萧衍行了礼打了招呼,便自去了,萧衍默默地回了房间,家丁们在身后议论:“咱们萧府的公子就是了不起,一个四等子爵,连宫里的辰公公路过都要特地进来寒暄几句”,萧衍突然从房内探出头来:“辰公公来向我行礼这件事,你们谁都不许出去说。此事不合礼制,到时候宫里面问起罪来,可是要株连的。”
下人们吓得通通闭了嘴,还互相叮嘱,不要出去一时口快。萧衍满意地点点头,又缩回了房间。
回到房中,谢梵境正坐在桌前,脚丫子一下一下轻轻荡着,桌上摆着一张纸条,是刚才辰公公上门拜见的时候悄悄塞给萧衍的。谢梵境横了萧衍一眼:“没事吓唬下人们做什么,你这一吓唬胆小的怕是要吃不下饭,生怕跟着被你株连了。”
萧衍搬了张胡床在妻子旁边,一屁股坐了上去,这才笑着说道:“哪有这么严重,何况我也不是吓唬他们,我是担心太子知道这件事。宫里的那几个公公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依仗,这要是轻易叫太子知道了我私自勾结宦官,他这脾气岂能容我?至少那俩公公是容不了了。”
谢梵境拿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自己吓唬自己,你虽然现在没有官职,不过也有爵位,父亲身兼二职还有兵权在手,明眼人都看得出你们是太子重臣,眼下哪还有巴结你们的,辰公公若是路过却不和你打招呼,那才不对劲呢。”萧衍嘿嘿笑着,“小心为上嘛,传开了容易遭忌,我还等着太子殿下给我封官呢。”
谢梵境忧心忡忡地说:“还封官呢,字条上都说了,陛下知道了父亲掌了兵权的消息,要召太子前去问话呢,纸条上还让你早做打算,依陛下的性子,怕是不会允许父亲手里有兵权的。你打算怎么办?”萧衍笑了笑:“我打算按兵不动。”
谢梵境疑惑地看了夫君一眼,没来及开口,萧衍已经笑着解释道:“依太子的脾气,又是在朝中安插了势力新近掌了权,必然经历了由抑到扬的过程,现在正是趾高气昂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时候,这个时候谁都别想对他提出异议,包括上一个掌权的人。所以这件事情太子会办的漂漂亮亮的,我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好好伺候我的小皇后娘娘就好。”
谢梵境脸红了红,瞪了夫君一眼:“讨厌,又提这个茬。”萧衍坏笑着将妻子横抱了起来。
宫中,含光殿。太子萧赜梗着脖子不理会萧道成的咆哮,萧道成怒气冲冲,却站不起身,半坐在床上,喝问道:“你封领军将军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我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皇吗?”萧赜拱手道:“父皇言重了,儿臣只是担心父皇的病情,才没有知会父皇,况且此等小事,儿臣是监国太子,有权全权处理。”
萧道成拿手指着萧赜,一阵咳嗽却是说不出话来,赵德连忙进来给皇帝拍背顺气,待得皇上顺过气来,便又下去。萧赜扭过头不看自己的父亲,拱手说了一句:“父皇保重身体。”
萧道成缓过气来,依旧拿手指着萧赜:“别的人做领军将军我可以不管,你是监国太子也确实有权处理,可是他萧顺之却不行,他做了领军将军,军队就成了他的私兵,你扪心自问你有那个能力降服他和他那几个儿子吗?”萧赜心中暗笑:“他们都是主动投靠的我,都是因为你太不能容人了,我可不像你。”嘴上却说:“儿臣全力以赴。”萧道成叹了口气,摆摆手,似是说不出话来了。
扬州,陈小二正陪着萧月出城去登山,两人共骑一匹马,陈小二双手从身后环住萧月,甚是甜蜜。突然萧月面色一变,捂着嘴便要翻下马去,陈小二忙勒住马,翻身下马扶住妻子,萧月在陈小二的搀扶下下了马,蹲在路边一阵干呕。陈小二在一旁抚着妻子的背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萧月闻言,面色古怪地转过来看了一眼夫君,随即捂着肚子轻声笑了,真个是笑颜如花,眉角含春。萧月笑了一会拿手轻轻拧了一下不明就里的陈小二:“你这个傻瓜木头脑袋。”陈小二福至心灵,询问地看了妻子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狂喜地一跃三尺高,落地后将妻子紧紧搂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