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难眠。
第二天,刚过了五更天,王直便蹭地从床上坐起,不等婢女进来便自行穿衣披甲,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天还是黑里透着蓝,夜风呼啸,王直摸着黑去马棚牵了马,出府直奔皇宫而去。
过了宫门,匆匆和向自己打招呼寒暄的侍卫们点着头,王直一路疾行来到东宫。天光微亮,夜班的侍卫们正是最瞌睡的时候,一个个都懒散得靠着墙站着,见副将从远处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都吓得一个激灵,刷刷地几声全都站直了。
有个侍卫看着越走越近的王直,试探着笑问道:“王副将?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莫不是……”王直却没工夫和他调笑掰扯,喝到:“快去通报!”那名侍卫也是个知道王直脾气的,连忙一溜烟地跑去太子寝殿的殿门前,通报去了。
不一会儿,那侍卫又跑了回来:“王副将,太子请你入殿说话。”王直点了点头,撇下一众不明就里的侍卫,快步走进了太子寝殿。
萧赜正穿着一身白丝中衣,在婢女的伺候下拿温水洗着脸,见王直进来,笑着说:“怎么,王直你不服昨日之战,今日想赢回本王不成?五更天刚过,你也太心急了点吧。”王直跪下行礼道:“若是比武小事,微臣不敢打扰殿下休息,实在是此事过于重大,末将昨夜知道时宫门已关,不敢为了进宫禀报惊动陛下,故而等到今早便来向殿下禀报,再多拖延一刻,末将都心中不安。”
事情很重大一定要尽早向自己禀报,却不能惊动陛下,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呼之欲出了,萧赜眉毛一扬,挥了挥手,示意左右婢女退下。左右婢女退至殿外后,萧赜一边穿上朱红太子服,一边点点头,示意王直可以继续说了。
王直拱手低头,缓缓说道:“臣昨日见到陈小二了。”萧赜正系着腰带,刚想问陈小二是何许人也,手却在那一瞬僵住了,“他没死?谢禄当真是他射杀的?月儿当真是被谢禄,所辱所杀?!”王直苦笑道:“回殿下,陈小二确实没死,谢禄也确实是他射杀的,当年臣便验过,昨日他也没有否认。至于银纱郡主,被谢禄所辱,也许是事实,……”萧赜听到这里剑眉一挑,王直察言观色连忙接口道:“但是郡主应该也并没有死。”
这才是重点,萧赜整个人为之一滞,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静,对王直说:“起身,说下去,不要遗漏。”王直便站起身,拱着手把昨日从遇到陈小二开始的每一个细节都缓缓道来。萧赜就这么站着听着,面色阴晴不定。
待到说完时,窗外天色已然大亮,萧赜听完后就一直站着,皱着眉头,王直当然陪站在一旁,拱着手,太子不说话,他当然也不能说。
良久,萧赜眉头似乎松了,缓缓吐了一口气,开口说“从陈小二的话来看,月儿确实还活着,而且很可能已经娶月儿为妻了。既然都发生了那些事,娶便娶了,远离建康这块是非之地,倒也快活。”王直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头,萧赜看了他一眼,“关键还在于他后来说的话。你觉得那些话是谁的意思?”王直摸了摸脑袋:“臣觉得不会是铁莲女帝。”
萧赜点了点头,“别人都当你傻,我知道你其实心中清楚得很,深深宫墙里,哪里有真的傻子能活到现在的。”王直嘿嘿傻笑,却不说话。萧赜继续说:“当然不会是铁莲,化外之民断不会有这样的脑子,就连诈死的主意恐怕都不是她想出来的。”
王直好奇问道“那是谁?”萧赜笑了笑:“我也说不好,这件事情摆明了有人想站到我这边来,又怕日久生变,我今日且与你一同去会会那陈小二。”王直有些紧张:“殿下当真要去见他吗?”萧赜点了点头,笑骂一句“难不成你还能将他带进宫不成?若是被父皇知道,这事儿不就乱套了。”
王直慌忙点头“殿下说的是。”
又是夕阳西下,眼看着能看见乌衣巷了,王直有意地放慢了马速,缓缓而行。果然,在拐角处走出一个年轻的男子冲自己行了一礼,正是陈小二。王直尴尬地下马回了礼,低声说道“你怎么今天不黑衣蒙面了?”陈小二笑笑看着他:“黑衣蒙面去见太子殿下?”王直心里一紧,四处看看,见没有人路过,一把拉过陈小二,“你倒是什么事都知道,能不能别说那么大声,回头被人听见了怎么办?来,上马,我带你去。”
依然是那道无人小巷的深处,那张置在外面的桌子上面摆了几道小菜,一壶花雕。三张窄胡床,其中一张上面坐了一个朱袍中年男子,看起来器宇不凡,个子高大,面容英武,正是太子萧赜。
王直和陈小二双双走到桌前,正要行礼,萧赜温和地笑了笑:“不必了,坐下吃吧。”两人应了一声便坐下了,在萧赜的示意下举筷吃了一些小菜。王直做东宫神威营副将多年,还从未和太子同桌而食过,拿筷子的手不免有些颤抖,反倒是陈小二,脸色如常,萧赜看的心中暗赞。
过了一会儿,萧赜向陈小二举起了酒杯轻声道:“这一杯,本王谢你替月儿报受辱之仇。”陈小二却不拿酒杯,摇了摇头,“欺负月儿,本就该死,我不要你谢。”萧赜叹了口气,颤声问道:“月儿,她还好吗?”陈小二默然点了点头。
至此,萧赜心中越发笃定了两件事,月儿没死,月儿确已受辱。
既然家事已经问清楚了,那该谈谈国事了。
萧赜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举起三根手指“一要兵不血刃,二要不留口实,三不引火烧身。你的计划能做到吗?”陈小二有些讶异于萧赜的果断,想了想,点了点头。萧赜见状,嘴角微微扬起,“给本王说说你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