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瞧见我们回来,高声说:“哟!一个不少都回来啦?”
我看见这老头就气不顺,有心逗逗他,便说:“还有三十多个弟兄刚去了公安局!”
老头不以为然地说:“是么?同志们今晚要加班啊?”
我说:“你都知道了?”
老头得意的说:“我什么不知道?你们前脚刚走,派出所的小廖就来跟着来了。我跟他说有三十几个人打群架去了,还被他笑话了一回。才知道你们是去执行任务呢!哎你们到底执行啥任务啊?”
所谓的小廖,大概也就是被叫来负责周围警戒的小警员。虽说爱打听八卦消息是所有保安门卫的共同特点,没事便用来吹牛皮作谈资,但这老头和我原来公司楼下的保安老刘却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老刘是那种只要你给我发工资,大厦被导弹炸了都懒得搭理的人。这老头却是耗子过路都要逮住三堂会审严刑逼供的角色,他的心态是典型的以天下为己任,干的活比居委会还少,操的心比国家总理都多。
钱华晃晃悠悠把车开出来了,我不再搭理老头,朝钱华走去。老头不依不饶:“哎!你们是新调来的吧?哪个派出所的?”
杨杰这个时候刚好走过来,听到老头的话便回答道:“我们不是派出所的啊!”
我蹬杨杰一眼,说:“少废话,快上车!”
老头的八卦精神不死不休:“那你们是市局的?到底哪个单位?”
我坐上车,不耐烦道:“国家机密,打听那么多干嘛!”
老头恍然大悟,敬畏地说:“原来是国安的同志啊!知道了知道了!你们执行秘密任务,都不能开太显眼的车是吧?”
龙哥这时正在抽烟,听到这话差点一口烟没把自己呛死。他边笑边咳,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钱华也不知道是同情龙哥还是不忍欺骗老头,大慈大悲地说:“老杨你何苦忽悠人家呢?”
我也没料到那老头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他的话也把我吓了一跳。我们在车上的几人没有一个谋过公职,也不知哪点气质像是国家安全机关的工作人员。我对钱华说:“钱老板,你就少充好人了。反正我什么都没说,他愿意怎么想是他的事。从今以后,你这富康可以在院里横着走了!”
众人齐声笑骂,都说我太坏了。幸亏此时车已经开出了大门,老头并不知我们背后如此讨论。
我们赶到公安局的时候天已经全黑,新闻联播差不多也该放完了。有人把我们带到指挥中心,说郑副局长在等我们。听名字我以为那里应该是灯火通明、电台嘀嗒,一派繁忙紧张的气象。不料一群人正在里面吃盒饭,吃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这香气瞬间把我的饿魂勾出来了。同行的几人也是一样,看着这会餐的盛况均觉饥饿。
见我们几人进来,正在拿着纸杯喝水的副局长招手示意我们过去。我感动地说:“郑局长,为这事儿真是辛苦你们了。要不是时间紧急,我一定请同志们好好搓一顿!”
郑副局长那杯水可能有点烫,他呲牙咧嘴地说:“那你可别开空头支票啊!都没吃饭吧?今天我先请客。”随即吩咐人拿了几个盒饭进来,说:“吃吧,管够!”
我们几人毫不客气,说动就动,一人领了一个盒饭坐下便吃。只有龙哥例外,因为这厮拿了两份。
吃罢饭我拿出烟给在座的人分发。发了一半烟不够了,又把龙哥的烟拿出来。从郑副局长以下,民警们大多是烟民。在场的人手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有人搬来一个大垃圾桶,开始收拾桌上的饭盒。桌子清扫得差不多的时候,一支烟也抽完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吃完后我感叹道:“这个速度算是创了生平记录!”回头一看,龙哥第二份盒饭都快吃光殆尽了。我赞道:“龙哥不但时速快,食速也相当惊人啊!”龙哥没听懂我说的两个时速,低头对饭盒内最后一小撮米饭进行围剿。
郑副局长掐灭香烟说:“本来办公区域是禁烟的,同志们加班,也就放松要求了。”
我忙点头说:“应该的,应该的!”
然后此人神情一变说:“那就开始吧!你下午说匪徒把手机还给了你,后来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我说:“不知道啊!我手机一直没电关着机。应该没有吧,他们换藏身地点又不会通知我。”
郑副局长说:“糊涂!这都几个小时了?有可能错过多少有价值的线索?他们既然想联系你,自然会通知你接头的地点。我看你是小事聪明,大事糊涂哇!”
我连说:“是!是!您说得对!”
郑副局长紧接着说:“是什么是?还不快去落实!”
我又忙不迭地到处问人借充电器,郑副局长摇了摇头,痛斥道:“充什么电!什么时候能开机!把手机卡取出来啊!你是真被人打傻了吗?”
龙哥等人早已乐不可支,非常愉悦地欣赏着我的窘态。一边慷慨地把手机递给我,他一边落井下石道:“郑局长,您可不知道,这小子坏着呢!平时仗着自己牙尖嘴利,净欺负我们几个。我看呐!只有您能制得住他。这小子平时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充大尾巴狼,那见了您,立刻就变哈巴狗了!哈哈!”
我说:“你才哈巴狗呢!郑局长高瞻远瞩、明察秋毫,我这点小聪明自然不能比。可是某些人好勇斗狠、草菅人命,从来不把警察同志放在眼里。对待这种人,我们就应当毫不留情地消灭。您说是吧郑局长?”
副局长大人岂能看不出来我们这一唱一和的门道,他说:“我看你们几个都不是什么善茬,给我惹一身麻烦还嬉皮笑脸。我要是你爹,非得被你气死!”
我心想我还是你爷爷呢!老东西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一点为人民服务的觉悟都没有。虽然他年纪和我爹差不多大,但是小平同志都说过“我是人民的儿子”,一个小小分局副局长竟敢和人民的爹相比,着实让我别扭。
眼前有求于人我不敢稍有得罪,我只能说:“哎呀!我可高攀不上。我爹就一个下岗工人,您可是国家干部。而且我亲爹还没被我气死呢!倒是现在比较流行这个干爹,您要不介意,我就认作您干爹怎么样?”
此话一出,郑副局长也觉得自己所言似有不妥。我把电话卡装进龙哥的手机里,摁了开机键后半天屏幕才亮。在这间隙,我指着杨杰说:“领导,我们虽然没啥出息,可都是品行优良的青年啊!我弟弟杨杰,美院毕业的,未来的大画家!这位钱华,政法大学毕业的,未来的大律师……”
这时钱华突然痛苦地笑起来,笑地十分狰狞。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他想竭力忍住不笑。但是面部神经想要对抗大脑的笑神经,这种冲突又使得他的表情无比扭曲。同时他的呼吸系统受到冲击,已经十分困难了。到后来整个人都开始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
周围的人还没明白过来,心想不过有人夸了他半句话,不至于开心到羊癫疯发作吧?杨杰和龙哥关切地拍拍他的背,并询问他因何发笑。
钱华一边抽搐一边指着我,大家把视线转向我的时候,钱华又摆摆手说:“我……没事,哈哈,没……事!哈哈!”
我怕我也很快忍不住笑,于是赶紧说:“钱老板,你严肃点,郑局长在呢!”
钱华控制住笑意,说了声不好意思,示意我们继续。我心中暗叹还是钱华读书多,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文字游戏。我气急之下说要认作老郑的干爹,老郑竟然还觉得有几分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