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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巫盅之祸

当中一人身穿一袭灰白色的粗棉布袍,一张圆脸有些胖乎乎的,慈眉善目间依然有些那少女的影子。

他正是这屋子的主人,且从小就对蒙天歌照拂得有如自家儿子一般的许广汉大叔。

另一人脸瘦身长,身穿青色绸缎长裳,显得飘逸洒脱,只是两鬓间花白一片,眉宇间隐隐挂着一丝忧虑,正是张贺。

在蒙天歌的记忆里,张贺的身材比许广汉还胖些,这几年下来,却是消瘦得厉害,难怪自己在遇到杀手的道上,竟会一时间认他不出了。

原来,张贺虽然先入村,但走到村中时,便遇到正要到村口去迎接自己的许广汉,俩人便到村后转悠了一圈,聊了一些事情,这才一起回来。

蒙天歌赶紧迎了上去,向他们打招呼:“许大叔!张大叔!”

许广汉虽说已从张贺口中得知,蒙天歌和刘病已也回来了,但乍见蒙天歌,仍然是一脸惊喜,声音略带哽咽着说道:“小天,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蒙天歌平时看似吊儿郎当的,那也得看是对谁?此时,面对着许广汉那关切的神情,他心中不禁又升起一股暖流,赶紧回答道:“刚刚到的。大叔,您身子骨一向可好?”

许广汉露出慈祥关爱的眼神,说道:“我的身子骨一向都结实,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这几年来,可苦了你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看着眼前已明显高过自己的蒙天歌,又露出一股欣慰的笑容,连连点头,感慨地说道:“长高了,长大了!好!好!好!”

然后又问道:“就你一个人回来的?刚才听你张大叔说,是两个人一起回的呢。病已呢?他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蒙天歌想到刘病已刚才那窘样儿,不由得笑了笑,说道:“病已也一起回来了,正在后面洗手呢!”

张贺也盯着地上的猎物,哈哈大笑:“小天啊!真有你们的!竟然打了这么多野味回来!今天可有口福了。”

刚才在来石村的路上,可能是心里一直在思忖着杀手的事,并没有太注意这些猎物,直到此时,和许广汉把自己心中的猜疑和顾虑都说了出来后,郁结的心情才放开,好像现在才发现这些猎物一般。

他紧接着又说道:“贤弟啊,准备了这么多好东西,还和我说什么粗茶淡饭的客气话!咱哥俩,谁跟谁啊!还用得着这么客套?!”

许广汉瞧着蒙天歌,乐呵呵地说道:“都是孩子们有本事,我们哥俩可沾了光了!今天可要一醉方休才行。”

说到这里,又冲着正在厨房忙活着、一直未曾露面的妻子喊话:“孩子她娘!孩子她娘!张大哥来了!还不赶紧出来,把小天和小已带回来的野味收拾收拾!”

紧接着,厨房里传来许平君清脆的声音:“爹,你们回来了?娘她不在,她到村西头沽酒去了。东西就放在那儿吧,待会我自己会收拾。”

蒙天歌赶紧大声说道:“许大叔!妹子!还是我和病已来吧!我们的手脚比较麻利些!”

“行!那你们收拾吧。这么多野味,我们也吃不完,分捡出来,给村里的几位大爷家都送些去!”许广汉说完,就礼让着张贺,一起进了堂屋。

蒙天歌知道,这是许广汉养成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自己还小的时候,每回只要打到有猎物,许广汉都会让自己和病已把猎物分捡一些出来,给村里的老人和孩子送去。

许广汉虽然在长安城里任职,但他却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所以才选择了在这个山清水秀的村子里定居,公休时期,也常常会上山里去打打猎。

但蒙天歌却清楚地知道,他留在这个村子里的真正原因,却还是出于对自己和病已两个人的安全考虑。

汉武帝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长安城爆发了被后世称为“巫蛊之祸”的政治风暴,武帝和太子刘据,因被绣衣使者江充挑拨离间,以致父子反目,从而举兵相攻,长安城中战死者数万。

刘据兵败后在逃难过程中自杀,他的母后卫子夫亦上吊自杀,刘据子孙中除去嗷嗷待哺的一个孙子以外,全部丧命。

太子刘据一家几乎死绝,就只剩下一个几个月大的皇曾孙,也受了牵连,被近乎疯狂的曾祖父汉武帝,和他手下的官吏,扔进了暗无天日的牢房,任其自生自灭,直到他遇到了带给他生命转折点的恩人邴吉。

按照汉朝的法律,天下封邑在郡国以上身份的囚犯及其家属,是不能关在普通监狱里的,而是要关押在隶属大鸿胪管辖的郡邸狱里。(因为是大鸿胪的属官郡邸长所治之狱,所以叫做“郡邸狱”。“郡邸长”这一官员从官名上看就是专门负责看押、监审郡国及诸侯藩邸中犯事者的官员)

因此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皇曾孙,就按着谋反罪连坐的法律,被关进了长安的郡邸狱。奉诏负责审理郡邸狱里涉嫌巫蛊案件的犯人的,是隶属廷尉下面的一级属官廷尉监,而这时正做着廷尉监的便是邴吉。

邴吉本来做的是廷尉右监,后来犯事丢官,回到州里在州郡长官身边做一个“从事”。巫蛊之祸兴起后,因为要审讯的犯人实在太多,邴吉就因为曾经做过廷尉右监,熟悉狱事的缘故而被征召到京参与巫蛊案件的审讯。

在检点犯人的时候,邴吉看见那么多犯人中间,竟然夹杂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不禁觉得奇怪。待问清楚了是太子刘据的孙子以后,就觉得他既无辜又可怜。

于是,他就叫两个判了较轻徒刑的且正在哺乳期间的女犯,一个是淮阳人郭徵卿,一个是渭城人胡组,轮流用**喂养这个孩子,又让她们把孩子抱到监狱里比较高敞干燥一点的地方保养起来。

但监狱里的条件毕竟相当恶劣,婴儿啼哭之声与拷打犯人之声交织,这个婴儿常常生病,邴吉只能竭尽所能地照顾他,希望他能活下来。

皇天不负苦心人,婴儿在邴吉和女囚的精心呵护下奇迹般活了下来,而且所患的病都渐渐痊愈!

欣慰不已的邴吉为图吉利给孩子取名“病已”,意思是病魔业已远去。

对于这些事情,刘病已当时并不知情。若干年后,刘病已才知道,并重重地报答了邴吉,当然,这些都已是后话了。

然而刘病已的生存依然受到严重威胁,因为汉武帝若不下令赦免他的罪人身份,迟早都会夭折在这恶劣的监狱环境中。

武帝在打垮太子刘据之后,耿耿于怀的事情,就是如何顺利地将自己疼爱的儿子刘弗陵(即当今的汉昭帝)扶上皇位,他将昭帝降生之地取名为赤裸裸的“尧母门”,打垮昌邑哀王的后台、手握军权的李广利,并在甘泉宫召集各诸侯王,责成他们维护刘弗陵。

自然,长安狱中襁褓中的刘病已,就成了武帝临终之前必须除掉的一块心病。不久,有个巫师对刘彻说,长安监狱中有天子气象。于是,刘彻以此为借口下令斩杀长安城监狱里所有的囚犯,目的就是想杀掉刘病已。

当天晚上,掌管传达宫中诏令的内谒者令郭穰,来到郡邸狱传达武帝的诏令。

邴吉接到诏书后大吃一惊,他紧紧关着监狱的大门不让郭穰进去,说:“皇曾孙在这里!处死其他无辜的人都不可以,更何况是自己的亲曾孙呢!”

他就这么一直守着大门直到天亮。郭穰进不去,只好回来向汉武帝报告,趁机弹劾邴吉不遵守诏令。

汉武帝听了郭穰转述的邴吉的话,想想自己已经把儿子、孙子都逼死了,现在又要把唯一留下来的这个亲生的曾孙赶尽杀绝,也觉得自己做得实在有点太过份,就说:“这是上天授意邴吉来提醒我呀!”

当即下了一道诏书,把全国监狱里的犯人全都免了死罪。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刘病已,他终于度过了这生死悬于一线的人生最大的危机。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风烛残年的武帝走到了生命尽头,早已明白“巫蛊之祸”真相的他,悔恨不已,命令主管皇室族系的宗正,将刘病已重新列入皇家族谱,在法理上肯定了刘病已曾孙的地位。

然而,刘病已虽然重见天日,但出狱后的病已去哪里生存,却又成了邴吉必须面对的问题,但所有人依旧对他望而却步。

时光荏苒,刘病已长到五岁了,邴吉觉得不能再让孩子待在监狱里,这里阴森恐怖,况且还可能有各种意外事件。

于是邴吉试探请一些高官显贵收养病已,但听说了孩子的身世后,所有人都一律回绝。

无奈的邴吉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病已继续身陷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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